第十二章 恨團圓

一句話好巧不巧就戳在符清泉心口上,他怔忡著半晌沒說出話來,糖糖剛進家門時,滿屋子見東西就抓,連同他身上都傷痕纍纍,每次被這該死的貓撓傷他就恨不得剁了它的爪子扔出去……他真的只是心疼糖糖嗎?還是說……其實他心疼糖糖,只是某種移情作用?「噝……」糖糖因幾日不見他,冷不防又伸出爪子在他臉上撓了一爪。他剛噝了一聲,一旁肖弦已誇張地跳開並代他尖叫起來,他沒好氣問:「又沒抓你,你叫什麼?」

肖弦嘿嘿兩聲,笑著拉張藤椅到他身旁躺下:「得了得了,老實說吧,大好的周末,不在家陪你的小溪妹妹,跑我這裡來幹嘛?剛剛你電話里還說要在這裡登記間房住幾天?又跟小溪吵架啦?」

符清泉臉色登時冷下來:「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肖弦離開杭州太久,也拎不清如今的情況,摸摸下巴問道:「上次去你家,聽說……小溪交男朋友了?我最近忙呢,一直忘了問你這碼事。」

符清泉微皺起眉,也不答話,等肖弦問得急了,他才無奈道:「算是吧。」

「什麼人啊?」

「前些年阿粵介紹我認識的,他在NYU的師弟。」

「你介紹給小溪的?」

「嗯。」

「我kao!」肖弦立馬跳起來,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有你他媽這麼給自己找小三的嗎!」

符清泉不說話,滿院里幽幽的綠蘿,也在風中輕嘆,這可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原來他以為,以為是真的可以放手的,當初做出那樣的事,事後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當時是魔怔了。便是南媽有天大的過錯,他又怎麼能拿南溪來出氣?尤其他還……他簡直不敢想像,居然對南溪作出這樣不可饒恕的事來。

他不曉得那天晚上他都在想些什麼,恨嗎?當然,他恨她的母親,更恨自己的父親,原來舅舅們說「那對姦夫淫|婦」早就是老相好,他還不肯相信,努力地為父親辯白,甚至為父親那麼快就續弦辨別。他總跟外家的人說,南媽媽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街坊鄰居自然要幫忙,寡婦門前是非多,那都是三姑六婆們乾的事情。即便爸爸和南媽媽以前認識,那又有什麼過錯呢?正因為認識,所以更要施以援手。至於父親續弦,男人續弦又有什麼過錯呢……現在想起來,說那麼多,無非是因為,他自己內心裡,也希望和南溪成為一家人吧?

然而沒想到事實的真相,如此醜陋,南媽媽從來都以孀居的寡婦自居,沒料到那丈夫竟一直是存在著的。她不止是沒有死老公,更不存在孤兒寡母無人照料之說,那婆家裡明明人丁興旺得很!

所有美麗的幻想,和睦的家庭,在那一刻都如大水崩沙般潰瀉千里。

他的父親道貌岸然,衣冠禽獸,她的母親工於心計,蛇蠍心腸……

然而他竟把這一切都發泄在剛成年的南溪身上!

這是比父母們的行為更加不可饒恕的惡行,因為……因為這竟是他自己親手做下的。

他不敢再見南溪,只好托肖弦去看她,他問肖弦南溪的近況如何,她答得天南海北的混不搭噶。他忍無可忍,問她南溪在學校里有無交男朋友,她說應該有吧,你妹妹長得那麼賢惠,簡直是男人看了一眼就想娶回家的那一型!他恨得差點七竅流血,這才被肖弦看出不妥來,毫無階級友愛地拍手大笑「浸豬籠,浸豬籠!」

費盡心機,逼著南溪回杭州來,她表面上順從著,暗地裡卻不曉得使了多少心思,拚命往外地的崑劇團考。幸虧她入門短,幾次面試都沒通過,又幾次被他故意找茬絆在家裡,她不敢讓他知道她背地裡這些小動作,只好忍痛偷偷的放棄掉。

三番四次地搞這種地下狙擊戰,南溪仍鐵了心要走。加上父親在旁邊催促,他終於便灰了心,以為給南溪介紹個足夠優秀的男朋友,嫁出去,一了百了。

彼此解脫。

紀晨陽他老早便認識,本科球友阿粵的師弟,考GRE辦出國手續那段時間,照阿粵的指點來找他幫忙辦過事。這圈子裡轉幾層同學或朋友關係便都是熟人,紀晨陽出身好家教好,難得沒什麼浮誇習氣,不是那種天天在娛樂場所里泡著的公子哥兒。這一點不止他看出來,紀晨陽甫一回國,四方八路的人都伸長脖子擦亮眼睛,摩拳擦掌地要幫忙做媒。

誰知紀晨陽剛和南溪來往得密切些,他便先坐不住了。

肖弦幸災樂禍地問:「怎麼著,給自己找小三,什麼滋味啊?」

符清泉白她一眼,什麼滋味?那真是夜夜把自己放在炭火上烤,四肢百骸都燒得痛,痛得像被人活活拆出根肋骨……偏他的房間和南溪的挨著,夜裡坐在陽台上,看那房裡的燈光滅下去,就好像是,好像是她又一次背轉身去,連讓他看一眼,都嫌厭惡一般。

心裡動過千百次的念頭,不就是一道欄杆么,跨過去,跨過去她又能把自己怎麼樣?

她平素和他針尖對麥芒地吵,不也就敢私下裡吵吵而已么?吵過了,一樣要低眉婉轉地向他示好,不為別的,只為她和她的母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他暗自里給自己打氣,她心裡當真就對他有一點點那樣的心思么?

當真沒有么?

自我暗示得多了,心裡竟鼓起那股勁兒,那天看到她在陽台上向著山間遠眺,林間霧靄蒙蒙,她穿著睡衣出來,仿若月下精靈。就和……被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天晚上一樣,他一瞬之間清晰地記起他不敢回想的每一個細節,那天夜裡她紅撲撲的小臉蛋,頤指氣使的神態,期盼又害羞的眼睛,還有後來軟軟糯糯的抽泣……

符清泉陡然徹悟過來,那時他做出那樣的事情,不是因為恨自己的父親,也不是因為恨她的母親,更不是想拿她做報復的手段——也許所有這些都只是借口,為了掩藏他心底那不可遏止的衝動的借口。

他想要她,僅此而已,別無其他。

時隔六年再次吻住她,竟然一點陌生的感覺都沒有,那滋味,彷彿在夢裡試練過百轉千回。

南溪的抵抗照舊很微弱,一剎那間他曾有南溪這是鼓勵他進一步下去的錯覺。他忘乎所以,去他媽的倫理道德,去他媽的兄弟情義,唐明皇還一騎紅塵妃子笑呢,只要她心裡有他,只要她心裡有他,那些日日夜夜噬咬在他心上的毒蛇,都算得了什麼?

她不再是什麼人的女兒,也不是什麼人的妹妹,她大概只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而已。所以不在的時候,他痛得咬牙切齒,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回到他身上,還會慢慢地融進他的血肉……

直到他嘗到她眼睫上微鹹的淚水。

無聲的淚水,無言的反抗。

她不抵抗,不是因為她願意,而是因為她不敢。

也曾有一剎那的惡念閃過,如果就這麼逼迫著她,順著自己的意思妄為下去,她大概也不敢怎樣的。

只是到底狠不下心來。

「喂喂喂,」肖弦推推他,「發什麼呆呀?你看看,」她指指棲雲庄的院落,又指指符清泉懷裡的貓,「再發獃,都可以寫一本《山居、男人和貓》了!」

符清泉搖搖頭,很鬱悶地長嘆了一聲。

「別介呀,你跑我這兒來純鬱悶呢你?你倒是說說準備怎麼辦呀?」

「你說我能怎麼辦?」

「我覺得吧……」肖弦長吁短嘆一陣後認真道,「如果是因為你媽媽的原因,我倒覺得你可以看開一點,畢竟一碼事歸一碼事,阿姨泉下有知,也希望你過得好是吧?」她訕笑兩聲又說,「這話是比較俗,還老套,不過它還就是那麼回事啊,對不?」

符清泉無奈地搖搖頭:「現在說這話也沒用了,昨兒家裡又家變啦,她現在不恨死我都謝天謝地了。」

「又怎麼了?」

符清泉不吭聲只搖搖頭,總不能讓他跟肖弦說南溪為他墮過胎吧?不論如何,這總是關乎南溪名聲的事;況且肖弦要是知道他原來還做過這麼下作的事,準保一腳把他踢到院牆外面掛東南枝上。

肖弦眯眼斜睨著他,問:「那你現在到底在糾結啥?」

「我……」符清泉摁摁太陽穴,「我不甘心,她嫁給誰,我都不甘心。」

「哈,活該了吧,自己找一小三進來挖自己的牆角!你丫早幾年都幹嘛去了?」

符清泉苦笑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看著我,我看著她,都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肖弦忽然就笑起來,先是她慣常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往後卻越來越暢快淋漓。她一把搶過符清泉抱著的糖糖,狠狠地扔在地上。符清泉跳起來,生恐糖糖被摔傷,肖弦卻拉住他,笑得越發恣意:「符清泉,你知道我他媽這輩子最討厭什麼人嗎?」

「啊?」

「我最討厭讓愛的人了!」肖弦氣勢洶洶地叫道,「你他媽以為你是李尋歡啊?讓愛的男人最讓人噁心了,還要作出一副我很愛你我是為了你好其實我也很痛苦的樣子,我呸!」

符清泉吃驚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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