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殿試

季斐然緩緩點了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原來是游會元,久仰久仰。在下季賢。」又把他從頭到尾仔細瞧了個遍,眼睛更亮了些,指著一個靠窗的位置示意游信坐下。游信道:「季公子先請。」

季斐然隨意靠在椅背上,游信正襟危坐。季斐然搖了搖扇子:「早就聽聞游公子才華橫溢,參加科舉可是為了博取功名?」游信道:「家父曾在朝廷當官,後解甲歸田,仍希望子嗣能世世代代為皇上效力。」

季斐然道:「令尊一定是位清官。」游信道:「家父說,做官要清如水,廉如鏡。且九種人不宜當官。」季斐然道:「哪九種?」

「無酒量,無人緣,無金銀。才華橫溢,疾惡如仇,正宗學歷過高,膽小,多話……」游信說話時語速較慢,到這,不由自主笑了笑,「不擅房事之人。」季斐然也忍不住笑了:「前八種我明白,最後一種還望游公子指點指點。」

游信擺了擺手:「此話不宜多說。」季斐然啪地收住摺扇,湊近了些,朝游信輕輕一瞥:「洗屌尚書。」游信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季公子真是個豁達人士。隔幾日便是殿試之日,事後再與公子暢談。」起身準備離開。

季斐然倒下一杯羅浮春,遞給了游信:「這麼快就要走了,真是遺憾。先敬游公子一杯,預祝公子金榜題名。」游信道:「叫我子望即可。再會。」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老鴇揮舞著小手帕歡送。

季斐然走過去,對老鴇低聲道:「待會兒常大人出來了,你告訴他,叫他務必要轉告皇上,季斐然一定會遵守旨意,等他允許再上朝。」老鴇點頭:「季大人要走了?」季斐然對身後羞答答的秋意回眸一笑:「秋意,陪我到裡間喝兩杯。」

翌日清晨下了朝,季天策帶回來一個「喜訊」:皇上停了季斐然的休假。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季斐然正在房間里逗山楂,沖剛長出點毛的山楂吹了個口哨:「小楂,娘怎麼對你你都要好好吃東西,不要任性知道么。」抖了抖拿來墊鳥籠的仙鶴補服,放在了床旁。

然後季大人就繼續回去賣力了。

四月中旬。皇上策問會試中選貢士,特地叫上和碩親王封堯、大學士劉虔材及禮部的幾位大人陪同。皇上精神煥發,季斐然臉拉得老長。封堯探了個頭過去問:「季大人,身體不舒服么。」季斐然有氣無力道:「為了皇上,死也值了。」皇上道:「老九,別管他。」

老遠就看見奉天殿里密密麻麻全是人頭。皇上邁著大步,坐到龍椅上,季斐然,封堯,劉虔材和禮部侍郎歸衡啟站其身後。

封堯挪到季斐然身邊,小聲道:「小賢,還在生皇上的氣?」季斐然瞄了一眼皇上,偷偷說:「我要不表現得很難受,他就知道我想來了。」封堯道:「你不是說貢生都挺丑的么。」季斐然笑道:「凡事總有個例外。」

劉虔材清了清嗓子:「公堂之上,保持肅靜。」

原本寧靜的大堂更加寧靜了,封堯和季斐然也閉了嘴。站在前排左數第三個,從皇上進來起,頭髮絲到腳跟子沒一個地方不在抖,因此很榮幸地被皇上第一個看中:「你叫什麼名字。」那貢生左看右看,最後指了指自己的臉。劉虔材道:「皇上說的就是你。」

那貢生道:「我~~我叫~~我叫張~~張舍兌。」劉虔材呵斥道:「放肆!什麼我啊我的!」張舍兌愣了半晌,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草民知錯~~草民罪~~該萬死。」皇上揮了揮手:「罷了罷了,起來,朕給你出個對聯你來對。」

張舍兌站起身,視線幾乎要在地上灼個洞。皇上道:「龍不吟,虎不嘯,魚不躍,蟾不跳,笑煞落頭劉海。」張舍兌又抖了幾抖,想了許久,結結巴巴道:「鳳~~鳳不唱,獅不~~不嚎,鳥不叫,蛙不~~鬧,哭死和尚光頭。」

整個大殿,徹底肅靜了。

劉虔材老骨頭差點一下散架,封堯眼睛睜得老大,皇上驀然抬頭看著張舍兌:「你真是的考進來的?」張舍兌的臉刷拉一下變成了白紙:「回皇上,是~~是的。」皇上靠在了椅子靠背上,揉了揉太陽穴,長嘆一聲。

大殿內忽然響起了掌聲。眾人目光一轉,原來是季斐然在鼓掌。皇上也疑惑了:「愛卿這是什麼意思。」季斐然笑道:「張貢生的對聯接得何其工整,不過不夠文雅。」湊到皇上耳邊道:「皇上,這是頭一個,別嚇著後面的了。」

皇上凝神點點頭:「嗯,愛卿言之有禮。來人,帶他下去領點銀子。」打發了一個,季斐然後退一步,眼睛直往人群里掃。劉虔材小聲道:「那皇上,這人如何處理。」皇上翻開了名冊:「落第落第。」

接下來問了幾個人同樣的問題,每個人多少都有些緊張,比張舍兌強一些,卻也沒個出眾的。季斐然埋下頭打了個呵欠,再抬頭,眼睛又一亮。皇上道:「你是凌秉主?還是接那個對聯。」

那個被喚作凌秉主的貢生生了一雙吊梢眼,臉頰偏瘦,白白凈凈的,小樣兒是越看越邪氣。他想了一會兒,接道:「車無輪,馬無鞍,象無牙,炮無火,活捉寨內將軍。」

原來鮮花還需綠葉配。連皇上都忍不住想鼓掌了。皇上道:「江山萬年固。」凌秉主想了想,又道:「天地一家春。」皇上道:「出交天下士。」凌秉主道:「人讀古人書。」

季斐然捅了捅封堯的胳膊:「鼎甲三名里肯定有他。」封堯道:「能不能拿狀元,要看游信表現如何了。」季斐然道:「連你都知道游信?」封堯點點頭,還未說話皇上就喚道:「下一個,游信。」沒人回答。

皇上又喚道:「遊子望。」還是沒人回答。皇上道:「游信沒有來?」劉虔材連忙欠身道:「微臣不知。」皇上蹙眉道:「竟連殿試都會遲到。」用毛筆蘸了點墨,在名冊上划了一個叉。季斐然在人群里又掃了幾眼,確實沒看到游信的身影。

殿試到了黃昏十分方且結束,後來的貢生表現都不錯,卻沒人能像凌秉主那樣出彩。最後一個人考完後,皇上疲憊地拿著名冊,用紅筆在凌秉主名字上划了個圈:「狀元就他了。」

就在這時,一個人匆匆忙忙趕了進來。季斐然還沒來得及看人,那人已跪在了皇上面前:「草民罪該萬死,耽擱了時辰,請皇上允許草民補考。」

這才看清那張精緻的臉,正是游信。

游信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額頭,把頭埋了下去。皇上道:「游信,你來得可真早呢。」游信道:「請皇上責罰。」皇上用手撐著自己的額頭:「朕疲了,劉虔材,你來考。」

劉虔材欠身道:「微臣不敢。」皇上砰地一拍桌:「叫你考你就考!」劉虔材道:「是是。」走下台階,站在了游信的面前:「游會元請先起。」待他起來後,劉虔材又道:「請用從一至十這十個數字作一上聯。」

游信不緊不慢道:「一葉孤舟,坐了二三個騷客,啟用四槳五帆,經過六灘七灣,歷盡八顛九簸,可嘆十分來遲。」話音剛落,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點了點頭,琢磨著他的上聯。左侍郎歸衡啟低聲道:「好工~整!」皇上回頭看了看他,最後一個字立刻變了音。

皇上坐直了身子,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蓋撥了撥茶水:「原來是因為路上顛簸才會誤考。那你再倒過來用十到一作個下聯。」

「皇上龍恩浩蕩。」游信拱手,幾乎沒有經過思慮便脫口而出,「十年寒窗,進了九八家書院,拋卻七情六慾,苦讀五經四書,考了三番二次,今天一定要中。」

這下不止是歸衡啟一個人在說了,連劉虔材和封堯都連連稱妙。茶沒喝進多少,皇上就把杯子放回了桌面:「嘖,這該如何是好。」封堯道:「皇兄是不是覺得凌秉主也不錯?」皇上點點頭:「你的意思呢?」封堯道:「私以為游信要強上一籌。」

皇上喝上一口茶,嘆了一聲:「尚書大人,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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