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童話 四

安心失魂落魄地離開茶座,遊魂一般在路上漫無目的地遊盪。

她理不出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是怎麼樣的,傷心嗎?當然有。難過嗎?不可避免的。可還有那麼一些些的慶幸與開心又是為了哪般?

難怪她從前指責他欺負姜楠甚至害死她,他會那麼無辜茫然,原來他對姜楠的事情也如她一樣,一無所知。原來這一切,都是沈夫人做的……

安心輕吐一口氣,姜楠的死,她還是要負最大的責任,如果當初不是她撿了沈墨回去……

能原諒沈家原諒沈墨的媽嗎?安心想,最需要被原諒的人其實是她吧,可是,她又該找誰乞求原諒呢?

姜楠沒有了,她的哥哥帶著傷心欲絕的二老離開了老家,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直到有一天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說二老因受不了失女之痛已經相繼去世……此後,她再也沒有任何關於姜楠家人的消息了。

「吱——」

一輛鮮紅的跑車停在路邊,從車上下來的人攔住了神色悲戚恍惚的安心:「安小姐,還記得我嗎?」

來人將扣在臉上的墨鏡摘下來,炙烈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高聳的鼻樑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安心先是不滿被人打擾,隨即深深地皺起了眉頭緊盯著那雙笑起來非常勾人的丹鳳眼:「你,你是……」

多年前假扮程槿楓的那個男人。安心想起那日沈墨與程槿楓異口同聲喊出來的名字,「沈謙?」

沈謙一愣:「你已經知道我了?」

安心想到就是此人害沈墨雙目失明流浪街頭就不能給他好臉色,於是神色更冷,不耐煩道:「你有什麼事嗎?」

「我大哥有事走不開,讓我來接你一起吃飯,上車吧。」沈謙退後一步,風度翩翩地拉開車門,等安心上車。

安心卻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沒好氣地道:「我沒心情跟他吃飯。」

眼睛餘光卻四處亂飄,隨即心中叫苦不迭,她怎麼走到這麼一條叫天天不應叫人人不答的偏僻地段了?

其實也不是安心突然就變聰明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沈墨怎麼可能讓害自己的人來接她?再說了,沈墨明明在她出門時跟她說了,他會在家裡做好土豆燉牛肉等她回去吃,就算要在外邊吃飯他也不會讓別人來接她吧。而且,真要出去吃飯,他為什麼不先給她電話?

安心很肯定,這人又在說謊騙她。雖然她還不清楚他多年前騙她所為何事,但現在,她真切地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沈謙面上的笑容更甚,非常無害非常陽光的模樣,抬腳朝安心走來,「安小姐,我大哥可說了,務必要將你親自送過去呢,你也不想讓我沒法兒交差,是吧?」

安心心中大急,轉身就想跑,卻沒有機會,口鼻被捂上,呼吸間有乙醇的味道。她驟然睜大雙眼,不停掙扎,然而覆蓋在她口鼻上的那隻手卻紋絲不動。

她掙扎的動作慢了下來,漸漸地,失神的雙眼慢慢合上了,身體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安心醒過來,是因為有人不停地在拍她的臉。還有焦急的聲音不停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她覺得不勝煩擾,終於用盡全力睜開了彷彿被灌滿了鉛一樣沉重的眼皮。

「不要……吵了。」安心狠狠地咳了兩聲才算順過氣來,翻著白眼瞥一眼神色焦急的沈墨。

「醒了?沒事吧?有沒有哪裡痛?哪裡不舒服要跟我說……」沈墨將她扶起來,上上下下地檢查她身上可能會有的各種痕迹,「來,動動手腳。」

安心順從地動了動發軟的手腳,目光所及,是個被廢棄的空曠的倉庫,頭頂上的鐵架子銹跡斑斑,看來是被廢棄了很久的地方,「這是哪裡?」

「你先告訴我你遇到什麼事情了?」沈墨輕輕拍掉她衣服上的灰塵,似乎極力隱忍克制著什麼,眉頭緊緊皺起,抓著她雙臂的手背青筋驟跳,黑眼睛裡失去了平常的鎮定從容,滿滿全是緊張與焦急。

安心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忍不住伸手去撥他的手,卻怎麼也撥不開,只好忍著疼痛將遇到沈謙的事情說了,末了道:「你先放開我,很痛啊。」

沈墨卻並沒有如她所願放開她,反而將她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我來了。」

安心被他勒得差點翻了白眼,很想一把推開他,耳邊聽著他低啞的聲音又有些不忍——現在到底誰更害怕啊?也不知道是在安撫她還是在安撫他自己。

算了,看在他是真的很緊張的份上,就讓他再抱一會兒好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接到匿名電話,趕過來時發現你躺在這兒一動不動……」

沈墨那時只覺得自己心臟劇烈地跳動,全身的血都燒到了頭頂,眼中一片火辣辣的痛,乾澀得幾乎沒有辦法眨眼,就站在倉庫門口,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上前摸到的是一具已經冰冷的……屍體。他在那一刻,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慌絕望。

如果,她真的沒了……

沈墨不敢往下想,瘋了一樣衝過來,顫著手摸過去,手滑了好幾次,屏住呼吸才算摸到她跳動的頸動脈。

那一刻,心裡只剩慶幸,幸好她還活著。

「奇怪,那個叫沈謙的,他把我弄到這兒來究竟是什麼意思?」安心覺得很蹊蹺。

說他是綁匪吧,可哪有綁匪將肉票隨隨便便扔了不管的?說他不是綁匪吧,他又確確實實地將自己綁到這兒來了,似乎一點兒也不怕她被沈墨找到,彷彿,還帶了那麼點兒刻意的意思?

難道……安心悚然一驚,難道他是故意讓沈墨找來這裡?

這麼個偏僻又荒蕪的地方,他難道想要殺人滅口後再毀屍滅跡?

「莫非你跟那沈謙有什麼深仇大恨?」安心抖著身子問。

沈墨只以為她被嚇壞了,緊緊擁著她安撫道:「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你呢?你會不會有事?」安心艱難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扯著他的衣袖急聲問道,「那沈謙,根本就是沖著你來的,是不是?他想對你做什麼?他不是也姓沈嗎?他在哪兒?他是不是在這兒?叫他別做縮頭烏龜,有本事滾出來,唔……」

安心被吻了。

沈墨太過急切地吻下去,牙齒嗑傷了安心的嘴唇。抱著她反反覆復地親吻舔舐,烏黑的眼睛精光璨亮,眼神急切而熾熱,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安心素來沒有辦法抵抗沈墨的任何肌膚相親,很快地就被吻得頭暈眼花腦中空白,原本清亮的眼眸失陷於他毫不掩飾的擔憂害怕的情緒中。

這個男人,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從容不迫地將她氣得跳腳的男人,她一度覺得危險得讓她很是惱恨的男人,帶給她最初也是唯一的悸動的男人……他是真的在害怕。

安心終於慢慢抬起雙手,輕輕環住了他的後背,在他的唇終於離開她的時候,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沈墨,我在這裡。」

她在這裡,她沒有離開,她沒有死去,她就在這裡。

她側過頭,很認真地看著他。

她看到沈墨抿著嘴角無聲笑得燦爛,那笑容如此明亮,好像恍然間天就亮了,地也寬了,窗外的陽光漫進來,晦暗骯髒的倉庫都是青蔥原野的香氣,沁人心脾令人心曠神怡。

「我們回去吧!」沈墨緊一緊掌心裡的她的手。

兩人走出破舊的倉庫。安心一路都不安地張望著,以為一出門準會面對一群或拿著刀或舉著槍的恐怖分子,誰知一路走來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安心有些沉不住氣了:「那個叫沈謙的,他究竟想幹什麼啊?」

「別擔心,我會處理的。」沈墨柔聲道,眼裡飛快閃過陰鷙的凶光。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安心一緊張就特別愛講話,「他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把我弄到這兒來,卻連綁也沒有綁一下,好像就為了將你引到這兒來。但你來了,卻又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我覺得這事兒還沒完,沈墨,你過來時有沒有報警?不然我們現在趕緊報警……」

沈墨並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只是方才叫她嚇得魂飛魄散,哪有餘空想這些?現在回想起來,似乎真如安心所說,沈謙的目的根本就是他?這也並不奇怪,依沈謙睚眥必報的性格,被趕出公司,那家小公司也被沈氏打擊得破了產,加上前仇舊恨,他怎麼可能會什麼都不做?

可沈墨現在已經來了,沈謙卻依舊沒有出現,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直到兩人坐上車,都沒有任何異樣。

然而沈墨深知,愈是平靜的水面,底下的水流愈是湍急。是的,他一點兒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事情處處透著詭異,安心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沈謙將自己弄暈了帶來此處的用意。她側頭去看沈墨,他臉色煞白,緊抿著嘴,只專心地開車。

但很快安心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這是盤山公路,彎彎道道不計其數,並且全是下坡路,車速卻越來越快。

安心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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