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夢難散 一

「安安,起床給我做早餐。」早上六點半,安斯莫準時起床,穿戴整齊後大搖大擺地推開安心的房門。瞧見屋裡的大床上只有安心一個人,並沒有那個所謂父親的任何痕迹,他才鬆了口氣,跳上床踢安心起來。

還沒睡醒的安心將腦袋完全埋進枕頭裡,嘟噥道:「別吵……讓我再睡五分鐘。」

「快起來。」安斯莫翻個白眼,又踢了一腳她露出被子的小腿,「這邊離我學校很遠的,你再不起來,我上學就要遲到了。安安,你是不是又想被老師請到學校去喝茶啊?」

安斯莫在他們班上自然是年紀最小的孩子,因為聰明,老師們對他當然愛護有加。可,因為安心賴床的毛病,安斯莫常常遲到。當然他是無所謂的,那課就算不上也沒關係,但架不住老師們的厚愛啊,自然追問他遲到的原因。安斯莫小朋友非常誠實地告訴老師,因為媽媽常常起不來做早餐所以他只好遲到。之後,安心便成了被老師請到最勤的家長,教育她雖然安斯莫這孩子聰明得很,學校老師也不敢管得太嚴厲而使這個天才孩子有負擔,但你也不能老是讓他遲到啊,這對其他孩子而言是多麼大的影響啊……

於是安心生平最怕的地方就是安斯莫的學校。

安心起來沒有看見那個人,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有那麼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打著呵欠將雞蛋打進鍋里。原本安心是非常不善廚藝的,自從被趕出家門且有了安斯莫之後,生活常常是很窘迫的,再加上那傢伙對吃食非常挑剔,她這一身廚藝才算練了出來。

煎荷包蛋,他只吃一面煎的。安心煎了兩個荷包蛋,又熱了牛奶,取出麵包機里烤好的麵包片。那人將所有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她居然一點兒都不亂地做完了這些事情。

將食物裝在琉璃台上的托盤裡,安心走出廚房喊了聲小莫吃飯了,然而抬眼所見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安斯莫已經等在桌子上了,手上捧著一份報紙看得目不轉睛。

好吧,一個不滿六歲的孩子認真專註地看報紙。她不知道這事兒若看在外人眼裡是個什麼表情,反正她已經很習慣了,所以令她目瞪口呆的當然不是安斯莫,而是安斯莫對面同樣拿著一份報紙在看的、她早起時還假裝不在意地找了一圈的沈墨。

他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

沈墨聽見她的聲音,目光平靜地從報紙上移到她的臉上,然後落在她端著的托盤上,只一眼,視線就收了回去。

安斯莫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將報紙疊起來放在一旁:「安安,你又發什麼呆?」

「哦哦。」安心回過神來,急忙走過來,伺候安小少爺用早餐。

荷包蛋,他一個,她一個;牛奶,他一杯,她一杯;麵包和黃油一起擱在他們中間。

分配好了,她機械地說了一聲「開動」。

安斯莫於是慢條斯理地開動了,安心也端起了牛奶,然後對面的男人慢慢放下報紙,看著她,冷冷問道:「我的呢?」

「噗……咳咳……」喝了一大口牛奶的安心被嗆得滿臉通紅,緊緊捂了嘴抬眼看向對面的沈墨。

他神色不動,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她面前的荷包蛋,命令道:「再去做一份來。」

「哦。」安心想,現在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煎個荷包蛋又不費什麼事,便起身往廚房走去。

安斯莫卻微皺了眉,不贊同地看了沈墨一眼。沈墨也看著他,聲音似乎柔和了一些,不像對著安心時那麼硬邦邦的,「怎麼了?」

「安安不是你的傭人。」安斯莫直言道。

安斯莫不喜歡他像指使傭人一樣指使安安。

沈墨沉默了下,說:「我沒有將她當成傭人。」

「那你當她是什麼?」安斯莫追問。

我當她是什麼?沈墨微愣了下,似乎真的被安斯莫問倒了。看著安斯莫與他一模一樣的那雙眼睛,他竟真的不知該怎麼回答安斯莫。他想了又想,最後說:「我當她是你媽媽。」

安斯莫微挑眉,挑眉的弧度更是與沈墨平時一個樣,沒說什麼,低了頭繼續吃麵包喝牛奶。

安心給沈墨煎了兩個荷包蛋,雙面煎的,卻沒有熱牛奶,用冰箱里的橙子榨了汁放在他面前。

沈墨看了她一眼,安心低著頭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安斯莫這傢伙的挑嘴絕對是從這個人這裡遺傳下來的,他吃雞蛋要吃雙面煎的,還必須外焦里嫩,絕對不喝牛奶,只喝鮮榨的果汁。

安斯莫一開始也不喝牛奶,說什麼怪味道很難聞,但那時候他還小,被安心武力鎮壓下來,到現在也算習慣了,這才沒有造成他現在武力反鎮壓的後果來。

三人默默地用完早餐,安心正欲收拾,沈墨起身淡淡道:「放著吧,待會兒有鐘點工進來打掃。」

「哦。」安心應一聲,心裡卻腹誹道,就這麼幾個碗盤也要鐘點工來收拾,有錢人果然最愛拿喬了。

三人一同下樓,沈墨去車庫取車,讓他們等著。這是一處高級住宅區,昨天過來時太緊張,安心沒敢四處張望,今天才看見小區里處處都有巡邏的保安。大概因為她跟安斯莫都是陌生的面孔,因此有保安或者其他住戶從他們身邊經過總忍不住多看兩眼。

安心莫名地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在這裡果然顯得格格不入。安斯莫倒大方得很,別人看他他也不客氣地看回去,一點拘束窘迫感都沒有。

低調的黑色商務車緩緩滑到他們面前停下,沈墨滑下車窗沖他們揚了下下巴,示意他們上車。

安心跟安斯莫上了車后座,剛坐定,便見那人有些陰鬱的目光在後視鏡中瞪她。

安心被瞪得莫名其妙,心說她又怎麼惹到他了。

好在沈墨很快收回了視線,發動了車子。

車子停在安斯莫的學校門口,他下車,似有些擔憂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看沈墨一眼,慢慢說道:「安安,你小心點兒。」

安心汗了一下,偷眼去看沈墨,果見他眉頭沉了那麼一下,忙道:「嗯,我知道啦。你快進去吧,下午我來接你。」

學校門口的老師看見安斯莫,笑著招呼他:「小莫,早安。」

「老師早。」安斯莫乖巧地回應,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身若有所思地看著沈墨。沈墨於是打開車門下去,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來平視他:「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不要欺負安安。」安斯莫嚴肅地、一本正經地說道。

沈墨沒有與小孩子相處的經驗,更沒有與自己的兒子相處的經驗,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兒子,他其實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但是,他覺得很新奇,他的兒子,繼承了他的容貌,能與他平等對話。這種感覺,隱隱也摻雜著驕傲——看,這是我沈墨的兒子。

沈墨回頭看了眼也想下車的安心,淡淡道:「我不欺負她。」

安斯莫這才點點頭,跟著老師放心地進了學校。

沈墨重新回到車裡,安心忙湊過來:「小莫跟你說什麼了?」

沈墨聲調平平地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呃……安心縮回去摳手指,心想:不要這麼小氣啊,說一下又不會死……

車子滑進主幹道,安心悶悶地說:「麻煩你送我到花店。」

沈墨沒理她,安心抬頭望了眼車窗外,急忙大叫起來:「哎哎,錯了啦,這不是去花店的路,該走那邊啊……」

「我沒說要去花店。」沈墨看也不看她,徑直開他的車。

「那……前面那個路口你放我下車。」安心想:了不起自己打車過去,哼,以前怎麼沒發現這男人這麼小氣呢?

沈墨不理她。安心看著路況越來越陌生,終於急了:「喂,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載到沒有人的地方打我的話,你你你……」

「我要打你你又能怎麼樣?」沈墨嘲諷地看她一眼,她還跟以前一樣,膽子小得用放大鏡都不找到。

「我我我……」安心急得都結巴了,小臉被又驚又怒的表情撐得都扭曲了起來,「我要告訴小莫。」

最後,她這樣大聲地吼了出來。

然後,沈墨冷嗤一聲,眼角餘光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安心窘得無地自容,恨不能將自己縮得完全看不見。她那一通吼倒是夠響亮,可也太丟人了吧!

哦,有哪個當媽的被人欺負的時候,會喊出要跟自家兒子告狀這麼令人無語又汗顏的話來?

於是,接下來的行程,車裡異常地安靜,近乎於詭異地安靜。安心想,這回就算他要將她賣了或者拖去宰了她也不能再說話了,因為保不準還得丟人啊,雖然在他面前,她早就沒有面子也沒有里子了。

「你沒有跟那個男人結婚,為什麼?」沈墨卻慢慢地開口,以一種異常冷漠的聲音問道。

安心一抖,別過視線,咬著牙不說話,心想陳年舊事了還有什麼好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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