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霧

下午三四點的陽光迎面而來,照得雲來一瞬間睜不開眼睛,但等片刻後適應過來,雲來發覺還是閃花了眼睛:陌生的年輕女子站在窗前,濯濯一如春季盛放的花樹。

因為上一堂課拖堂,雲來趕到費諾辦公室門外,距約定見面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了。

他暗暗叫了一聲苦,迅速平息一下一路狂奔而造成的心跳過速和呼吸急促,再檢查一下這次見面要交的報告都帶齊了,才伸出手,輕輕地敲了敲辦公室的房門。

沒人應聲。

他的導師是德國回來的博士,從學術到生活,都頗有德國人的作風,特別是在守時這一點上,更是嚴格得很。雲來自研究生入學,跟在他身邊大半個學期,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約定好的時間人不在辦公室的事情。

畢竟是遲到在先,雲來只是稍微詫異了一下,再次敲響了房門,同時說:「費教授?」

門內似乎有輕微的響動,看來是有人在。果然下一刻聲音隔著房門傳出來:「請進來。」

雲來卻僵住了——

那分明是個女人的聲音。

門上的標籤欄上清清楚楚寫著「費諾」的名字,絕對不是走錯了辦公室,而之前的聲音也沒可能是光天白日下的幻聽。雲來按下門把手的動作遲疑了,但那個聲音實在輕柔悅耳,讓他忍不住推開門,去看一眼聲音的主人。

一推門,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迎面而來,照得雲來一瞬間睜不開眼睛,但等片刻後適應過來,雲來發覺還是閃花了眼睛:陌生的年輕女人站在窗前,濯濯一如春季盛放的花樹。

若干張臉龐在眼前迅速划過,又沒有一張能和眼前的畫上等號。他想不起在學校的任何地方見過她,心跳如雷的同時,又故作鎮定地接話:「我和費教授約好了三點半,他不在?」

「哦,你是雲來?他等了你五分鐘沒見到人,被你們學院別的老師叫走了。他要我捎個話給你,在這裡等他一會兒。」

沒了厚厚一道門的遮擋,再聽她的聲音,倒顯得清脆而明快。雲來朝她點點頭:「好,我在這裡等他。」

她也點點頭,繼續轉過臉看向窗外,目光的盡頭,大概是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木蘭樹。雲來盯著自己的手背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到底按捺不住,還是抬起頭來,去打量她。

她穿淺色的褲子,深藍色的上衣,在這草木凋零的深秋看來也不覺得蕭瑟,反而顯得精緻而合體,撐在窗台上的右手腕上戴了一隻金鐲子,明晃晃的,竟也耀眼不過陽光下皎白如雪的皮膚。她頭髮很長,直落到腰間,對著雲來的半張臉頰,划出一條圓潤的弧線。

大概是察覺到了雲來的視線,她轉過頭來;雲來被抓了個正著,卻不避不躲:「你也是我們院的學生?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原來她還有一雙天然含笑的眉眼,看得雲來情不自禁地心花怒放,跟著一笑,露出一雙酒窩兩顆小虎牙。

面前的年輕男人高高瘦瘦,眉目清朗,頭髮卷蓬蓬的,看起來柔軟如天上的雲朵。女孩子搖搖頭:「不是,我學文博的。」

雲來的本科是在別的大學念的,研究生才考來T大建築學院,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文博?」

「文物和博物館。」

他這才想起來似乎是聽過這麼個系,又一深想,記得有個師姐提過是從那個系過來的,他就又笑起來:「我想起來了,我一個師姐以前是你們系的,她做的是古典園林方向。」

「哦,我不太認識研究生院的人。」

她看起來年輕得很,的確不怎麼像研究生。雲來發現只要看著她的眼睛,就會忍不住想微笑:「本科生?」

「三年級。」

聽她說自己大三,雲來頓時覺得前方一片光明和希望。他腦子飛快地一轉,走近兩步,說:「對了,我叫雲來。」

聞言她的嘴角牽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整個人面向雲來:「我知道你的名字。」

雲來想起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哦,你是雲來」,才意識到自己冒了傻氣,有點窘迫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還是在笑。大概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她的笑容也變深了:「名字蠻有趣的,你有雙胞胎兄弟沒有,是不是叫雲去?」

雲來被她逗樂了,正想給她解釋一下自己名字的來歷,這時辦公室的房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餘光剛一掃過來人的身影,雲來的笑容就收斂不少,瞬間連人都站得更筆直一點,好像被上滿發條的人偶,只要背上擰發條的手一鬆開,就能在光滑的桌面上咿咿呀呀地跳起舞來。

他也覺察到一旁的女子朝他投來目光,依稀是在笑著。雲來自己也覺得好笑,但是導師就在身旁,想笑也不敢,暗自正了正神色,朝向費諾說:「今天何教授的課遲了一點,所以我晚到了,對不起。」

「不要緊,先坐。」

自從進了辦公室雲來就開始提心弔膽,想著怎麼解釋和道歉,沒想到費諾只是輕飄飄地一句就帶過去了。懸著的一顆心一時沒處放下,等再聽到費諾開口,才發現自己剛才走神了。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還有什麼事?」

雲來下意識地想說「不是約到三點半嘛」,好在很快意識到這話不是對他說的,立刻收住了話頭。

果然接腔的是那個女學生:「你要我帶話給雲來,我就在這裡等他過來,又聊了一會兒,你就回來了。」

「我以為你會在門口留個條子。」費諾看著她,微笑起來。

「忘記這檔子事了,其實是你剛走沒多久,他就過來了。」她看了一眼雲來,繼續說,「那好,我先走了。」

說完拿起擱在沙發上的大衣穿上,又戴好圍巾和手套,乍一眼看起來,像俄國娃娃玩偶一樣生動可愛。費諾站在一邊,看她穿戴整齊,很自然地幫她翻了一下沒理順的大衣領子,又說:「徐阿姨上周提到你,說好久沒看到希年了。」

雲來覺得她的動作似乎僵硬了一下,但也看不分明,只是翻來覆去想,原來她叫「惜年」。

希年露出一個看起來誠懇萬分的笑容,語氣輕快地說:「我下兩周要交兩個報告,忙死了,恨不得一天給我四十八小時,全是白天沒晚上,這樣圖書館也不關門,多好。」

費諾就沒再多說:「注意身體,忙完記得回家看一眼。」

她點頭,向門口走,費諾跟在她身後,一直送到門口,才轉回來,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微微一頷首,直接問:「報告呢?」

接下來半月一次的導師——研究生會面雲來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完一場,雲來看著收拾東西的費諾,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

費諾也察覺了這一點,抬頭問:「怎麼了,還有事?」

他原來是想問一問「惜年」的事情,話都要出口了,忽然想到她既然是文博專業的,倒是可以問問那個師姐,趕快掐住話頭:「沒事,前兩天打球過了頭,拉到了腿上一根筋。」

費諾笑著看他:「下次悠著一點,不要寒假回家,你爸爸看到你書還沒讀完,先落了一身的傷,我就是辜負他的重託了。」

「沒有沒有。」雲來趕緊說,「一點小傷,再噴兩天葯就好了。下個月我還要替院里踢比賽呢。」

兩個人閑聊了幾句,把之前的嚴肅氣氛一掃而空,雲來這一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見費諾,如今導師見完,周末就算是提早降臨了。

等他從費諾辦公室出來,已經是晚飯的鐘點,去食堂的路上正好遇到也往食堂去的室友蔣仲偉,就一路說笑著過去。

蔣仲偉高他一年級,和文博系出身的易華是同一個導師。雲來始終不忘早些時候在費諾辦公室見到的女學生「惜年」,於是牽扯了兩句,話題就轉到易華身上:「好些時候沒看到易師姐了。」

「她最近在跟著導師趕圖紙,每天神經兮兮地揪頭髮,找不到人很正常。怎麼了?」

「想找她打聽點事。」

蔣仲偉瞥他一眼,看見他的神色,立刻笑開了:「事?不是打聽人吧?」

「確實是。」還是說得坦坦蕩蕩。

「誰?研究生還是本科生?你要打聽什麼人的消息,不來找我反而去問她,這不是捨近求遠嗎?」

雲來和他同住,自然知道蔣仲偉本科時候就是院學生會的主席,大學五年再到研究生的兩年,不僅建築學院里無人不識,放到整個T大,也是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

他就笑笑:「知道師兄你人脈寬廣,只有你不認識,沒有不認識你的。不過我想問的人在文博系。」

這時正好有熟人過來和蔣仲偉打招呼,招呼過後他扭過臉接過之前的話題:「反正我是勸你現在不要拿這些事情去找易華,我都怕她壓力太大衝過來咬我。文博系的誰,你說說看,我們幾個人和文博系那邊都多多少少打些交道,真要找人,還是能找到的。不過你小子好嘛,就翻過學院的牆到外面去了。」

最後一句話取笑意味驟然濃烈,不過蔣仲偉這個人嘴上從來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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