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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懷孕了?」我有些驚訝。西哥沉重地點點頭。我笑笑道:「肯定假的!」西哥嘆氣道:「這次倒是真的了。開始她吃東西就吐,我也以為她是騙我的,但後來她讓我陪她去醫院檢查,結果我一看檢測單就傻了。」聽西哥這麼一說,我心頭又是一驚,緊張道:「這下還真棘手了,別說是抽她,罵她兩句都怕動了胎氣!」我雙手朝西哥一揖又道:「西哥,恭喜恭喜,要當爹了,準備咋辦?」西哥道:「還能咋辦?涼拌唄!只能想辦法讓她先拿掉,難道還結婚不成?」洋子在旁邊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在擺弄自己的手機。西哥知道她心裡不好受,所以伸手摸了摸洋子的秀髮,溫柔地道:「只是暫時要讓洋子受些委屈了,先繼續在吹雪這裡呆上一陣吧。」洋子微微側身,靠在西哥肩頭,沒有說話。我把茶杯往茶几上狠狠一放道:「這算什麼事兒嘛,奸人當道還得由著她,實在是憋屈!」我看了看一旁的洋子,對她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拿掉,拿掉,趁早拿掉!不然等長大了肯定是個禍國殃民的種,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極其不耐煩地對西哥指手畫腳道。西哥苦笑:「你說拿掉就拿掉,受精卵在你肚子里啊?」我對西哥道:「你明知道阿麗是有前科的人,怎麼還這麼不小心?」西哥把茶几敲得叮咚響,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記得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的,哪知道就那麼點背?」我嘆氣道:「唉,點背不能怨社會,只能怪你自個兒太不當心了!」

我和西哥仇人當了些日子,有太多的話要聊,所以都沒看時間,很快就到了半夜。西哥吵著肚子有點餓,要一起出去找個大排擋整幾個菜灌幾瓶啤酒。我死活不同意,都這麼晚了,費那事兒還不如呆家裡,冰箱裡面又不是沒吃的,又不是古代皇帝宵夜,用得著興師動眾嗎?我洗了一些葡萄和蘋果,放在茶几上。西哥一看立馬叫了起來:「大半夜的就吃這些鳥水果墊肚子?一泡尿就沒了,和沒吃一樣!」我塞了一顆葡萄在嘴裡,瞪著西哥道:「你少廢話,愛吃不吃。」洋子呵呵地笑:「親愛的,多吃水果健康!」我差點沒把葡萄籽噴在西哥臉上,對西哥笑道:「不愧是國際友人,這麼肉麻的稱呼都叫得出來。」西哥斜了我一眼道:「鄉下人,少見多怪是吧?」然後轉頭對洋子道:「難得你今天發自內心地呼喚我親愛的,我以後改叫你洋子寶貝,好嗎?」洋子高興地拍拍手道:「好的,好的,很好聽呢。」頓時,我雞皮疙瘩滿天飛。

西哥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揭了傷疤忘了疼的人,剛剛還愁眉苦臉為了阿麗懷孕的事情操心,一會兒功夫就洋子寶貝長洋子寶貝短的,早把剛剛的不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兩個人粘在沙發上卿卿我我,你喂我一顆葡萄,我喂你一口蘋果,眉來眼去地搞得我渾身不自在,還好我晚上吃的也不多。

西哥說要回去,我一把拉住他道:「再折騰都天亮了,吹雪說了她今晚不回來,你今晚就留下吧,正好陪陪洋子。」我估計西哥就等我這句話了,所以趕忙又坐回了沙發上,還故意為難地說:「太客氣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我一個人趕回了蕭然的住處,到了門口,客廳居然還亮著燈,我心想,莫非,這麼晚了蕭然難道還在等我?我打開房門,卻看到瘋子正獨自埋頭在客廳抽煙,茶几上放了好幾個空啤酒灌。

瘋子看到我來了,朝沙髮指了指,示意我坐下。「怎麼大半夜的還不睡,一個人在客廳喝悶酒來著,浩浩呢?」我搓了搓手問道,順手給自己開了一聽啤酒。瘋子面帶愁容道:「浩浩已經睡了,晚上和她爭了兩句,可能還生氣呢。」我把雙腳往茶几上一擱,然後仰頭躺在沙發上,拍著瘋子肩膀道:「你孫子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浩浩這種小女生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還和她爭個毛啊,讓讓她不就得了?」瘋子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放,紅著眼睛對我道:「浩浩今天提了個想法,建議我去辦加拿大的技術移民。」我朝瘋子微笑道:「技術移民?你過去最多也就能當一廚師天天炒蛋炒飯,空的時候想找人打麻將都湊不成一桌,吃飽了撐的?」瘋子說:「那是!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加拿大去,等到浩浩研究生讀完,估計自己也成了蛋炒飯高級工程師了。」我從冰箱里又拿了四灌啤酒擺在茶几上,對瘋子道:「沒想到浩浩還是挺有想法的一女青年。」瘋子道:「大四上學期就快結束了,她一直不急著找工作,我就知道有問題,果不其然,今晚她就和我談了她的想法。」

瘋子情緒有些低落,因為我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他是不願意出國的。但聽他的口氣,浩浩的態度似乎很堅決,這樣一來,瘋子就不得不做一個選擇了。我也搞不懂現在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的人喜歡往國外跑,難道真的國外的月亮比中國的圓?我看不見得。我們暫且不去談論國民素質,也不要去談論什麼民主自由,更不用去談論什麼生活環境,只要談一點就夠了,那就是歸屬感。俗話說,落葉歸根,這其實是一種母體回歸的潛意識體現。再精闢的比喻也沒有將祖國比成母親這個比喻來得更真實更貼切,有多少飄蕩在外的遊子,就有多少真切的思念,不難想像,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點戀母情節。國外美酒再醇厚,也沒有家鄉泥土的芬芳;國外美女再漂亮,也不如家鄉妹妹小巧精緻的純真。

瘋子問我:「老抗,換成是你,會不會移民?」我搖搖頭道:「廢話,當然不會!兩個原因:第一,我國內有一份說得過去的工作,身份怎麼說也是一個工程師,但到了加拿大,肯定如同官方資料說的一樣,有80%的中國移民在加拿大從事餐飲行業,當然,憑我燒菜的手藝去加拿大當個廚師還是綽綽有餘的;第二,移民就等於叛國,至少從我個人立場來看,情感上是不能接受的。」瘋子雙手插入自己並不茂密的頭髮里梳了梳,朝我道:「你別說,我現在真沒主意了,看來要考慮一段時間,到時候再給浩浩答覆吧,最好還有其他的選擇餘地。」我將手中的啤酒灌捏得劇烈變形,然後一個瞄準扔進了垃圾桶,回頭對瘋子微笑道:「別老用手指梳頭,還那麼用力,過不了兩年,肯定和葛優早期造型一樣,四周鐵絲網,中間溜冰場。」

「好了,再喝下去天都亮了,早點睡吧,我今晚要是不回來,說不定你得一個人喝悶酒,玩通宵的深沉,對吧?」我嘲笑瘋子道。瘋子瞟了我一眼道:「裝毛啊,本來舒舒服服的,突然惹出這勞什子事來,你說煩不煩?」我點了點頭道:「生活如果一帆風順,那就不是生活了。其實浩浩過去讀書,你陪讀也不錯,並非一定要移民。」瘋子道:「大學時候學的幾個貓爪爪早還給大學裡的老教授了,再回過頭讀書?唉,我是沒那個毅力。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我技術移民成功的話,然後和浩浩登記結婚,那麼她在加拿大讀書就按照當地學費標準繳費,這樣倒確實是個經濟實惠的好辦法。」我彈了彈煙灰道:「說的也是,但你到了加拿大後,國情不一樣,市場不一樣,你能幹嗎,難道真的去端盤子不成?」瘋子思忖片刻道:「我也是擔心這個問題。」

我輕輕推開蕭然的房門,床頭燈依然亮著,她手中還拿著一本雜誌,耳朵裡面還塞著隨身聽的耳塞,恬靜地斜倚在床頭的靠背上睡著了。我把雜誌和隨身聽收好,放在床頭柜上,然後輕輕抱起她,讓她平躺到床上。蕭然是那種穿著即使很隨意也別有一番風味的女生,有時候早上起床,蓬鬆著頭髮,就那麼一套簡單的條紋睡衣,配上她特有的淺淺酒窩和迷人微笑,一眼望去,清新淡雅中略帶一絲嫵媚,頓時讓人怦然心跳。此刻,她已恬然入睡,我靠近蕭然的臉龐,眼前的她,膚若凝脂,氣似幽蘭,讓我忍不住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我直起身,注視著蕭然,伸手撫摸了一下她垂下的髮絲,正準備脫衣服躺下,這個時候她翻了一下身,背朝我,說出一句讓我琢磨不透的夢話:「爸,你就別逼我了……」

蕭然這句夢話說得不是時候,這下真讓我睡不著了。我本來想推醒她問問她爸究竟是逼她做什麼,後來一想,這樣是不是太唐突了,所以就忍住了。如果她有難言之隱不想說的話,反而讓她尷尬為難了,不過事情總歸會弄明白的,我想總有一天她會告訴我。

天氣越來越冷了,我成了寂寞的蟲子,開始習慣眷念溫暖咖啡廳里柔軟的沙發。把整個人埋進一種安逸的環境,讓自己的思想也隨之變得慵懶不堪,漸漸覺得,這種生活也不錯。上海的冬天很少下雪,這讓我更加懷念家鄉的冬天,白茫茫的一片,那麼乾淨純潔,如同鄉親父老的生活理念。偶爾,我會聯繫小娟,一起喝咖啡,也許她和我一樣,是一個離不開朋友的人,所以,她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西哥最近也忙得不可開交,根據化驗單的結果,阿麗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可阿麗根本沒有要做人流的想法,急得西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西哥說她每天吃幾片安眠藥倒是睡得很安穩,但西哥自己就慘了,每天到了後半夜還瞪著個牛眼睡不著。我勸西哥不要急,既然阿麗還敢吃安眠藥,說明她百分百不會要這個孩子,肯定會去做手術,只是時間問題。我讓西哥主動點,幫阿麗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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