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憶昔撫今總傷懷

賽戈萊納的右手食指抵住盧修馬庫的咽喉,只消微微運力,即可戳穿斃命。饒是隱者武功驚人,一時也趕不及阻止。隱者皺眉道:「賢徒,你拿你自己的同伴來威脅我,豈不可笑?」賽戈萊納道:「我與執事並非朋友,只是迫於奧斯曼的兵威,不得以聯手罷了。如今大軍已退,他對我可說是毫無價值,殺之如草芥一般;而對尊價,他的命怕是要更值錢些罷?」隱者道:「博格丹的下落,亞歷山德魯亦知。你殺了執事,我殺了你,然後自去問大公就是,又有何妨。」

賽戈萊納大笑:「你若能從大公口中問出,早便問了,何苦多費手腳,漏夜來擒這執事?」隱者被說破了心事,沉默半晌,方徐徐說道:「你要怎樣?」語調一改方才的和藹,殺氣湧現。賽戈萊納情知這是己方這幾人唯一的生還之道,不敢大意,目光一瞬也不離盧修馬庫,道:「你先把齊奧和奧古斯丁帶過來。」

隱者聽他口氣十分不客氣,怒道:「你這小子竟敢命令我?」賽戈萊納道:「隨你怎麼想,總之快些。」手指又戳進咽喉幾分。隱者冷哼一聲,轉身輕輕一縱躍上谷坡,一手提起一個,齊奧和奧古斯丁都有百四十餘磅重,此時被人拎起卻如拎野雉一般。他手臂一甩,這兩個人平平飛到賽戈萊納身後,撲通撲通兩聲落在地上。賽戈萊納聽到二人發出呻吟之聲,沒有性命之虞,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剛才隱者想收服賽戈萊納,是以未對他的兩個同伴下重手,否則他們就是有九條命,也已死透了。賽戈萊納從懷裡掏出卑爾根慈濟丸,把最後兩粒扔給齊奧與奧古斯丁,然後對隱者喝道:「我方才是叫你帶他們過來,你怎麼象扔標槍一樣丟過來了?太無禮了。」

隱者大怒,以他的身份,剛才的舉動已經是紆貴降尊,賽戈萊納卻象是訓斥小廝般對待,真是孰不可忍!賽戈萊納有意亂他心神,又道:「你莫要靠過來,站開一些,一身屍臭味道好難聞。」隱者雙目瞪視過來,彷彿要把他剜心剖腹。

齊奧與奧古斯丁服下卑爾根慈濟丸,精神少復,只是咽喉依然如火灼一般,燥疼難忍。他們從地上爬起來,眼神里對隱者極為忌憚。賽戈萊納知道瞞不過隱者耳力,索性也不壓低聲音,大聲對他們說道:「我以執事性命相要挾,才讓那廝投鼠忌器。而今之計,咱們三個只好拖著執事離開,諒他也不敢追。」

隱者在一旁冷冷道:「他身中我的黃道十二攻,一陣痛甚一陣,不出幾個小時就會活活疼死,你們能走多遠?」賽戈萊納笑道:「你倒提醒我啦,快過來幫執事大人化掉體內的內勁。」隱者道:「我為何要這麼做?」賽戈萊納道:「你若解了十二攻,還有機會問到博格丹下落;若是不解,你就是把我們碎屍萬段,也於事無補。」

隱者嘆道:「好個巧舌如簧的小子!你的利嘴倒比武功更利害,如不能為我聖盟所用,早晚必成大害!」他已起了殺意,走上前兩步。賽戈萊納喝道:「你要作什麼?」隱者道:「我不靠近,如何給他解攻?」賽戈萊納道:「你不是會隔空彈氣么?」隱者道:「隔空彈氣只是一道直勁,怎能化解十二攻的千折百回。」賽戈萊納「哦」了一聲道:「原來你的功夫也不濟事,只會直來直去的牛勁罷了。」隱者知道他成心吹毛求疵,也不理睬,暗暗在心裡算著天時。

盧修馬庫突然從嘴裡發出一陣含混不清的唔唔呻吟,雙目陡然增大,全身劇震。賽戈萊納幾乎控不住老人,急忙讓齊奧和奧古斯丁過來按住他手腳,自己一手仍抵住咽喉防止隱者突然發難,另外一隻手探去他的膝蓋小腿。這一探不要緊,探到一股強勁真氣自雙腳雙魚宮氣勢洶洶地沖入摩羯宮,橫衝直撞,有如蠻牛闖入瓷器鋪子,所到之處無不四液紊亂,血氣凌亂。賽戈萊納光憑貼在小腿上的肉掌,都能感覺到皮層之下躍躍跳動的真氣,盧修馬庫本人的痛楚可想而知。

賽戈萊納不知十二攻的流轉之理,怕貿然注入箴言內力只會添亂,一時束手無策。這一通足足鬧騰了六、七分鐘方停,那股真氣搗毀了摩羯宮,悠悠順著血流加入體液循環,揚長而去。盧修馬庫直疼得雙目充血,渾身一層濕濕的汗水,加上方才隱者又打裂了他的脊椎骨,可以說半條命已經去了。隱者並未趁機出手,見第二攻漸已平息,才平靜道:「這還只是開始,待得一小時後升到水瓶宮,只怕這老頭子已經抵受不住。」

賽戈萊納無可奈何,把盧修馬庫扶坐起來背對隱者,面沖自己,隔在兩人之間,依然用指頂住咽喉,對隱者道:「好罷,你過來幫他解攻,若我發現你有甚麼花樣,就立刻殺了他。」隱者嘲諷道:「從善如流,善莫大焉。」舉步向前,用枯槁如柴的五指去撫盧修馬庫的脊背。指力一浸,盧修馬庫登時從口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似是如釋重負。

隱者忽又變換了指法,閃電般啪啪啪連點了盧修馬庫背上三座十六處星命點,盧修馬庫身體不由朝前倒去。賽戈萊納一指不敢離開咽喉,另外一手去捏他的手腕,感覺那道真氣勢頭稍弱,心知隱者確實在解攻,少少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賽戈萊納突感到盧修馬庫體內一陣氣息涌動,初還以為是解攻奏效,但這氣息很快匯聚成洪流,自咽喉與手腕兩處磅礴湧出,生生震開了他的雙手。他腦中閃過一念,心中大叫糟糕,盧修馬庫絕無這種修為,定是隱者運出高深手段,以內力隔山打牛,渡過老人身體來襲擊自己。

念及於是,賽戈萊納反應極快,立刻豎指去戳盧修馬庫咽喉。不料盧修馬庫金牛宮與雙子宮內已經充盈了隱者的內力,皮層鼓盪,他這一指不及運勁,竟戳不下去。

這一霎時的失手,隱者已扳過盧修馬庫肩頭,斐迪庇第斯縮地步法驟閃,賽戈萊納眼前一花,他們二人已站開十幾步遠,先機頓失。賽戈萊納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隱者竟可以透體運氣。此人奇招層出不窮,當真是高深莫測。

隱者攙住盧修馬庫,對賽戈萊納笑道:「機關算盡太聰明,你如今還有甚麼話說?」賽戈萊納面如死灰,他計謀百出,卻被對方以高明武功一一制住,可以說是一敗塗地。他站起身來,對齊奧與奧古斯丁道:「我可擋住他一時半刻,你們兩個速速趕回蘇恰瓦城,教約瑟夫主教與大公早作防備。」齊奧怒道:「我斯文托維特派從不棄友逃生!」奧古斯丁口不能言,只能啊啊幾聲,比出不走的手勢。賽戈萊納心頭一熱,不由高聲叫道:「也好!你我齊上,索性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那邊隱者笑道:「到了如今,你們還心存僥倖?」說完目光一斂,凶相畢露,眼看就要立下殺手。盧修馬庫這時睜開眼睛,囁嚅道:「隱者大君,你放他們回城罷,否則我不饒你。」隱者沒想到他居然有此一說,剛欲吐言,卻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原來盧修馬庫趁隱者一時不防,勉強支起右手中指,點在了他胸前的二宮迴廊。這處系胸腔巨蟹宮與心臟獅子宮的交匯之所,各有一個星命點在此重合,是以稱為「二宮迴廊」,最是緊要,任憑你神功蓋世,被點透了這裡也是死路一條。

隱者自然深知此節,卻不以為然:「你能有多大指力?我稍振內力便可輕易迫開。蚍蜉撼樹,可笑至極。」盧修馬庫道:「假若我用的是點金指呢?」隱者一楞,旋即道:「你這半殘之軀,將死之人,如何使的出來?」盧修馬庫道:「本來是沒有的,只是你方才透過我身去攻賽戈萊納,也順便灌輸給了我些內力,足堪一用了。」隱者呵呵一笑道:「你這話只好去騙三歲的孩子。」盧修馬庫指上多加了一分力道:「那麼大君不妨一試。」

隱者沉聲道:「你可想清楚,你昨日已經用了一回點金指,今日再用,勢必燈盡油枯。屆時一身空乏,那十二攻的內勁沒有制約,行走更疾,發作起來比平常疼上數倍。我固然一死,便也無人為你解攻了。」盧修馬庫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放聲笑道:「誰要你解!老夫這種境況,與其苟活,不如速死的好。好在外敵已退,我死亦可瞑目了。」言罷他沖賽戈萊納與齊奧高叫道:「你們快快離開,把今夜之事告之大公,讓他早作提防。我在這裡制住,他是不敢追的。」隱者道:「一小時後,第三攻便會發作,你必有死。到時候我追將過去,他們能逃多遠?」盧修馬庫振聲道:「你們沒聽見他說么?還不快走!!」說罷喘息不已,已是虛弱至極。

賽戈萊納眉頭緊蹙,情知此非逞強之時,回頭沖齊奧與奧古斯丁喝道:「走罷!」齊奧看了執事一眼,神情糾結複雜,扭頭便走。隱者的聲音在背後不急不徐地響起:「後會有期。」語意惡意滿盈。

三人各展腳程,迅速離了丘陵,一路急急忙忙趕回廢棄磨坊。到了磨坊,三人取了行李,跨上馬匹,不敢少作停留,當即渡過溪水,專挑荒郊野路,奔衢道而去。一路馬蹄陣陣,顛簸不斷,三人弓腰踩蹬,臀不離鞍,不住鞭打坐騎,只求離隱者再遠些,再遠一些。

他們一路奔了許久,賽戈萊納忽然勒住韁繩,坐騎嘶鳴一聲,撥轉回頭。齊奧與奧古斯丁一驚,也隨即勒住馬匹,齊奧問道:「怎麼?」賽戈萊納遙望來時的方向,語氣蕭然:「一個小時已到,第三攻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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