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那兒一個多小時之後，我到家……不知道我是否有權利稱這地方為家……洗了澡出來，暹音在煲湯，我走過去說我來吧，她說你手機響了。手機上有一條已成為前女友的人發來的簡訊：「我一直以來的噩夢變成了現實。」這麼文藝的話，本該有點兒感動吧，可我心裡卻翻上來不快的反感。真愛我，真難過，難道不該沉默著淚往心裡流又在某棵樹下等我到老，在樹皮上刻滿你仇恨的爪痕嗎？這種簡訊的背後，好像隱藏著認定我會繼續跟她勾搭成奸的陰謀。
暹音從公寓出來一直沒怎麼說話，有不成形的不快，不知道該不該問，我能猜出多半，卻沒有解決的辦法，撂下了，走進廚房，站在她身後看著，天氣明顯熱起來，熱氣撲上來。
她說：「你喜歡哪種女人？」仰起頭，夕陽照在她臉上，她專註、有點兒任性地盯著我。
該怎麼辦？說個笑話把這事兒搪過去？「當然是你這樣的。」這種話在這審視的表情下肯定沒法過關。實情是，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至少其他兩個女孩，她們忽然認了真讓我猝不及防，等同於向我身上潑硫酸，懲罰我想不清楚一被推搡就挪窩兒的態度。掙扎之下，只能慚愧地避開暹音的目光。任何構思出來的答案都無效。一遲疑就輸了。明明喜歡潑我硫酸的女孩，同時又覺得沒法長久，我能預感到總會綳不住、累了倦了，從懸崖上、千層高樓的女兒牆上放開了拉著她的手，她向上望著我的表情好像在說，我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又驚又怕，那小貓爪般柔和的手已滑脫。
「為什麼會跟我在一起？」我問。
這回是她低下頭。
「相比之下，這更難回答吧。」我不依不饒，甚至，生起氣來。
「分手了你也不會怎麼樣。我們大概就是這麼想的吧。」她毫無語氣地回答了問題，開大了天然氣。真正燒著我的，是「我們」這兩個字。「反正……你……無非也就是再跟那樣的人過那種日子，也不錯啊。」她說，末了還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氣。
無話可說……實際是無言以對，我衝出廚房，聽見有個盤子被我弄得砸到了地上也沒回頭。像撒嬌一樣的反應，只使我更窩火。可我……沒法反駁。
早先，我、老徐、方丹，還一起吃飯泡吧的時候，老徐正在跟一個怪女人攪得昏天黑地，焦燥得緊，於是問，怎麼分辨你是不是真的有點兒……愛……某個人呢。
喜歡她/他的外表。要她/他。看見她/他會高興。看不見她/他會難過。看見她/他會難過。為她/他哭。
方丹說：「會因為她/他而對自己以前做的事感到後悔。」
我回到廚房門口，看著暹音，她正蹲下身撿起碎瓷片。「你是不是跟方丹說過，遇到他，讓你為以前的事後悔？」
她仰望著我，並沒心虛地剌破了手，意味深長地笑了，像看著個孩子。
有什麼可問的，她就是愛他吧，不用什麼評價標準。我感到從未有過、說不清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