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音像店固執地一遍遍放著張薔版的「愛你在心口難開」，我直到前年看了張薔的訪談才發現自己一直斷錯了句。明明早上還在一起，現在看見暹音向我走過來，還是有點兒蠢地瞎高興。她看見我，微微笑著，半長的頭髮在腦後扎了個馬尾，走起路來晃來晃去，還像個小姑娘。那些在我心裡攪和的女孩們總梳著這種髮型。
我們坐在日式館子的地板上，她脫了鞋，把腿斜放在墊子上，光著的白白小腳像貓爪子一樣微蜷著，靠在我腿邊。我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腳腕兒，她迅速打了我的手背，我沒放手。那種溫暖的小白貓感，讓我捨不得。正鬧著，服務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杵在旁邊，良久，懶洋洋地說：「いらっしゃいます（歡迎光臨）。」又換成京片子，「您二位點點兒什麼啊？」
如果沒有別的人別的事，只有我跟她，多好。可她這時反倒把腳老老實實放在我腿上，若無其事地接過菜單。她吃過午飯了，只是端著熱水靠著壁板看著我吃東西。身體傳來微微的暖意。
公司的人又給我打了兩個電話，確認我今天去不去公寓簽字。「我跟你一起去吧。」暹音說。我還在想是不是拒絕更妥當，卻發現自己已經點了頭。
工人們已經走了，紙箱蓋都打開著，各種物品分類清楚地躺在裡面。我只象徵性地看了兩個紙箱，閉眼說：「該在哪兒簽字？」負責人給了我兩套單子，一套是我應該拿走的個人物品清單，一套是原先這套房子的物品核對清單；接著，是當初的使用權協議書、提前解除協議的文件；全部是中英文對照，真難為他們了。暹音沒來過，慢慢地把所有房間都逛遍。
我跟負責人商量怎麼處理留在這兒的東西，比如白長羊毛地毯。「不要了？多好的東西。」他笑著說。不好意思說我覺得它有點兒臟。手續麻煩，列清單，計算折舊、作價。他話鋒一轉：「為什麼你住在這兒，這種公寓不是給外籍員工的么？」我笑了，因為……
暹音走回來，坐在寬大的窗台上，望著外面的街道。
「怎麼了？」
「沒什麼。」她的態度跟剛才吃飯時的溫柔完全不同。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抬頭問我：「弄完了么？」
「快了。」我敷衍著。
「想回家。」她又看著外面，好像在車裡的時候，不喜歡這兒的味兒。
我把五個箱子里能想起來是老徐、方丹送我的東西拿出來，塞進一個空紙箱；衣服什麼的就算了；那些精貴的小東西……可惜又可有可無……算了。只需要一點兒狠心……看著看著慢慢氣惱起來，以前都在幹些什麼啊。看到露胸皮內衣的時候真想抓著那幾條帶子把它拎出來跟什麼人開幾句玩笑緩解一下尷尬，可在這兒的另外兩個人一個面帶嘲笑盯著箱子，一個不打算理我。我以前從沒覺得的難堪，忽然浮現出來，讓因為午飯而略有改善的心情重新找上了噁心。
我對著那小內褲的側邊帶有些想吐，女朋友探頭進來：「你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