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曲終人會不會散

一切故事都有曲終人散的時刻。有時候我們以為能改變結局,以為一切都像偶像劇一樣充滿了奇蹟,然而現實里到處是想不到的意外。

Daniel臨走前,我要他最後再幫我一次,陪我去見陶剛。

再回到北京,我已沒有了當日往事歷歷在目不能自拔的感覺,朱葉生已經成過去式了。人也真奇怪,有時候想得發瘋,過段時間想起來心上卻不起漣漪。

陶剛如約而來,我開門見山地說:「小於念很可愛,他長得特別像你,O型血。你和於維維都是O型血。」

「你是來做說客的嗎?如果是我的兒子,她為什麼不讓我驗DNA?」

「那是因為你侮辱了她。你知不知道做親子鑒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的不信任,意味著你對小於念的懷疑,意味著你否定了於維維對你的愛。試問,哪個母親肯讓自己的孩子做親子鑒定?以後長大了,別人會怎麼說?說你小時候被懷疑不是親生的,做了親子鑒定,因為你爸爸懷疑你媽媽在外面有男人了?你考慮過老於的感受嗎?她那麼愛你,她做了那麼多不都是為了你嗎?」

一口氣說出這麼多,我再也見不得老於背地裡抽泣,見不得小於念對著陌生人喊「爸爸」。

Daniel看我這麼激動,勸我慢慢說,然後他對陶剛說:「你愛她嗎?」

陶剛點點頭。

Daniel又說:「既然你愛她,為什麼還這麼傷害她?聽豆子說,有一次她拿著你的照片讓小於念認爸爸。如果孩子不是你的,維維會這麼做嗎?」

陶剛問我是不是真的,我點了點頭。

「老陶,我是看著你們從戀愛到結婚,離婚復婚又離婚的。你捫心自問一下,於維維在你身邊得到的委屈多還是愛護多?在你母親面前,她必須妥協;為了給你生孩子,她受了多大委屈?你無緣無故的懷疑,她心裡多痛你知道嗎?你們是夫妻,本應該是最了解彼此的,但你一直不懂她。你好好想一下,就算她和劉凱……那也是在報復你——當時你和別的女人在交往,她心裡比你難過得多……」

我不想再說了,每個人都看不到別人的苦,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

陶剛有些動搖,但是並沒有如我想像的那樣,立刻清醒去找於維維。看來,男人的警惕性要高得多,而智商要低得多。

我向Daniel抱怨男人怎麼這麼無情,Daniel卻說那要看愛得夠不夠多,說完我們都沉默了。我們之間,不知道是誰愛誰多一點兒。

Daniel臨走前一天,陶剛來找於維維了,聲淚俱下地祈求老於原諒。就算早已是成人,有過三十多年的人生經驗,還總是避免不了犯些幼稚的錯誤。陶剛說那時氣昏了頭,他不能接受別人在他面前對於維維指指點點,更不能容忍他愛的女人投進已婚男人的懷抱。雖然後來他們再次離婚了,但他從未忘記老於,一直關注著她。直到他知道於維維和劉凱沒有聯繫之後,他找到劉凱,一頓暴揍,罵了那個負心的男人。於是有了劉凱上門認子的事。

陰差陽錯。

小於念見到相片里的爸爸,稚嫩的小聲音喊著「爸爸,爸爸」。

陶剛激動地抱起小於念。

於維維看著這個畫面,欷歔感慨。

因為大團圓,於維維舉行了Party,邀請我和小凝子一起聚聚。Daniel沒能一起來,去處理自己的事了。王大江竟然也來了,陸雪像他預料的那樣已經結婚了。原來愛情真的經不起折騰。

王大江說:「我以為總有一天我們會偶遇,她會回到我的身邊。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再沒有比我對她更好的人,我以為就算她結婚了還能離婚。但是這次我看到了她的孩子,小女孩長得和她很像。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我終於覺得一切都應該放下了,再也沒有希望了。」

王大江喝了很多酒,陶剛和趙曉東都勸他看開。

原來,時間改變了很多,我們卻無能為力。

於維維得知我和Daniel竟然這樣結束,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沒出息」,路都給我鋪好了,就等我張嘴說「我愛你」,我卻像個榆木疙瘩,半天放不出一個屁。我逗著小於念玩,裝作不在意。

聚會中,看著於維維一家三口和小凝子夫妻恩愛的場面,我是真心替他們高興。這天,我喝了很多酒,唱了許多歌,最後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回到家,一碰床就睡著了,一夜睡得安穩,連夢也沒有一個。

只是凌晨三點多,睡得好好的我,突然醒來。空蕩的房間和無邊的黑暗包圍了我整個心,我掙扎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撥了Daniel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才傳來他睡意矇矓的聲音:「Hello?」

我說:「It''s me。」

他「哦」了一聲,很溫柔地問:「你怎麼了?」

我說:「忽然睡不著,我忍著,忍著不撥你的電話,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那廂是無限的欷歔聲和長久的沉默。

我說,晚上看到於維維和小凝子他們都很幸福,我也很快樂,可是半夜忽然醒來就被莫大的不快樂侵襲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就醒了。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握著電話發了好一會兒愣才說:「明天你不是要走嗎?我送你。」

他說:「好。」

我握著電話,心都要顫出來了,強忍著眼裡的淚。很長時間的兩廂沉默,彼此捏緊了話筒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很久之後,我說:「晚安。」

他說:「晚安。」

再也無法平靜,眼淚奪眶而出,我咬著被角,不讓痛哭的聲音刺破我的耳朵。我睜著眼睛一直到了天亮,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樣整夜難眠。

機場,最後的見面。我像守在午門等待被凌遲的人,早已預知了死亡,便完完全全地絕望下來。我無助地凝望著他,不去奢求,亦不敢要求。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對望著,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什麼都說不出。廣播里傳出航班開始登機的消息,同航班的人站得滿滿的一排。彷彿劊子手已準備好明晃晃的大刀,我不得不把脖頸伸出來接觸冰涼的刀尖。我們對望,這一刻,感覺喧嚷的候機大廳頓時靜了下來,彷彿只剩我和他。

我看到他嘴唇抽動,內心固守的堅強就要崩潰,我說:「登機了,走吧。」

我們一起走到國際出發口,像從前送他一樣,只是這次我們沒有手牽手。末了,他停下來凝重地看著我說:「我走了。」

我用力點頭微笑,說:「一路順風,再見!」然後急忙慌亂地轉身,大步往前走,從此天涯。

「豆子——」突然,他從背後叫住我。

我立刻轉過身,心突突地跳。似乎就在刀尖落下的一刻從遠處跑來一匹白馬,上面的人以短劍打掉了劊子手的大刀,然後全場肅靜,赦免的聖旨驚訝了一片。這是我的夢,此時此刻好希望電視劇里的奇蹟能發生在這一刻。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之間只有很短的距離,行人從中間穿行。像電影里切換迅速的鏡頭,我看他,他看我。突然我覺得中間分隔的兩年多似乎很短,很短;而這一刻很長,很長。

一切被定格了,腦海頓時像快退的影碟機閃過很多片斷。曾經我們很幸福很快樂,此刻彼此眼裡還充滿戀戀濃情,但我再也不敢奢望。

他垂下頭,終於走上來,張開雙臂抱緊我。我也踮起腳尖,雙臂摟住他的脖頸。

我拚命地吸氣,不讓眼淚流下來。

在他的懷抱里那麼安心,我抱緊了,索取最後的溫暖。檢票口已經沒人,廣播一遍遍催著威脅著。他不舍地放開我,我看著他腳步遲疑地往前走。忽然,我追上去對他說:「讓我變成蝴蝶跟著飛機和你一起飛走吧。」話音剛落,忍了好久的眼淚突然侵襲了整張臉,滿臉淚水。

他靜靜地站著,沒有動作,沒有說話,我卻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我咬著牙對他笑,用力吸氣,對他揮手。

「I,I……」I了很久,他握緊我的手,說,「I love you forever。」

原來愛的誓言也會讓人絕望,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哀莫大於心死。

「進去吧,再不走飛機就要起飛了。」我用力地笑,不讓他看出我的悲傷和絕望。我揮手再見,轉身離開。

他沉默一下又說:「豆子……」

「嗯?」

「Nothing……」

我急急地轉過身去,呼吸難忍,似乎感受到背後Daniel同樣絕望的目光。不顧旁人詫異的眼神,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候機大廳。穿著高跟鞋的我,竟也健步如飛。走著走著我突然停下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知道這麼快地走是要到哪裡去。想起Daniel的一切,他燦爛的笑容、溫暖的懷抱、所有的關心,都像明媚的陽光一樣溫暖著我。從玉龍雪山到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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