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Daniel一直拉著我的手,另一隻手提著行李箱。我看他很累的樣子,想幫他提。他還是那副大男子的樣子:「女人是柔弱的,是要受到保護的,這些事應該由男人來做。」

「你願意就提著吧,傻瓜。」我嗔他一句。

我們走著樓梯的台階,牽著手,一起先抬左腿再抬右腿,像兩個頑皮的小孩子,數著腳步和台階,一步一步走上去。我打開門,他把行李放進去。還沒等我關上房門,他已把我摟過去,洋溢著滿臉的幸福,臉伏在我的脖子處。肌膚相觸的時候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

他呢喃著,輕聲細語地對我說:「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想你,真的好想好想,想得腰帶都瘦了。」

我笑他不懂中國的古詩詞還亂用:「那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說的是因思念一個人而寢食難安,都瘦了一圈。人瘦了自然腰帶就顯得寬了,不是腰帶瘦了。笨笨!」

「好吧,就當我是笨雞蛋!」

我撲哧笑了,問他什麼是「笨雞蛋」。他看我笑得前俯後仰,就一臉莫名其妙地解釋:「你連這個都不懂,虧你在中國生活這麼長時間。笨雞蛋就是說一個人很笨。」

我轉過身去笑他:「那是笨蛋好不好?不是笨雞蛋!差十萬八千里。你千萬別再說了,多有情調的氣氛被你弄得這麼搞笑。」

「好吧,我們重新開始。」他有模有樣地從剛開始摟住我演練起,依然把臉蹭在我的脖子處。我扭頭看到他眼窩深陷,臉上露出疲憊的神情,那樣子不像是繾綣,倒像是很累很累想休息了。

我心疼地伸過手去,摸著他的小臉,輕聲說:「餓嗎?我們去吃飯吧!」

他抬起頭來說:「好久沒給你做飯了,我給你做最拿手的壽司。」

我聳聳肩,表示:「冰箱里什麼菜都沒有。」

他剛張口,我就知道他又要批評我不注意飲食健康了,忙打住他:「好了,別說我了,我知道錯了。現在下去給你買吃的。放心,我不會買垃圾食品。」

我跑到樓下買了兩份水餃,回到家叫了兩聲,他沒應。我放下水餃,看到他已經睡著了,沒有蓋被子,鞋也沒脫,蜷縮在床邊。一定是一路奔波累了,本來想等我一起吃飯,結果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我輕輕拉開被子蓋在他身上,幫他把鞋脫掉,讓他舒舒服服地睡在柔軟的床上。看著他睡熟的樣子,緊閉著雙眼,睫毛長長地耷拉著,很寧靜,我忍不住親吻了一口,默默地說:「別再離開我。」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時間彷彿坐了飛船,總是很快,還未感覺,已經是第二天。愛情真奇怪,能讓人生能讓人死,也能讓人死生不能。

老爸老媽在北京逗留了幾日,準備回老家了。臨出發前,他們又打電話催我趕緊找對象,又是一番逼婚的狂轟濫炸。

「不用您老操心,您的女兒已經結束大齡單身生活了。」

「他是幹什麼的?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交往多長時間了?多大年紀?家裡什麼條件?兄弟幾個?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有沒有房子……」老媽剛聽到我說有對象了,立馬像聯邦調查局一樣展開嚴密謹慎的調查工作。

我溫柔地看了一眼Daniel,在他的默許和鼓勵下,告訴父母:「我沒對象的時候,只要是個男人,您老就能讓我下嫁。現在我找到對象了,您又開始挑三揀四。放心吧,我的眼光您還不相信?保准讓你們滿意。」

「你的眼光我們還真不放心!正好我和你爸還沒上車,我們這就換票去無錫。」

「媽,媽……」

老媽電話掛得比流星飛行的速度還快,趕著去換票。我看向Daniel,徵詢他的意思。畢竟我們相處的時間還十分短暫,現在見家長有點兒閃了。

Daniel握著我的手,寬慰我:「既然我們在一起,我就要對你負責,讓你父母放心。」

我反握住他的手,感受著這份沉甸甸的承諾。

父母殺來的速度比我們想像的還快。本來Daniel要親自下廚,但我怕父母吃不習慣西餐,便強烈建議還是去所謂「不健康」的小飯店吃中餐,而且交代Daniel,不要把健康飲食的知識拿出來宣傳。

老爸老媽看到Daniel年輕活力帥氣,高興得合不攏嘴。真是丈母娘瞅女婿,越看越歡喜。

「丹,丹……什麼?這名字怎麼這麼拗口。」

「媽,Daniel的中文名字叫溫嘉琦,您叫他小溫好了。」我解釋著,看老媽念英文單詞那個難受勁兒。

Daniel不喝酒,吃得很少,總挑揀綠色食品吃。老媽表現得主動熱情,夾了一筷子紅燒肉給他。Daniel依然文質彬彬地推辭著,老媽繼續熱情,兩人打太極一樣。一大塊紅燒肉還不要了Daniel的命?我見狀,直接夾過來吃了,還得向父母解釋「Daniel不大吃高脂肪高熱量的食品」。

Daniel很紳士,連去廁所都要抱歉幾下。他一離場,老媽立刻板下臉來:「國外的,你嫁過去,還是他過來?獨苗一個,他父母能捨得啊?再說,外國什麼情況你又不了解,朱葉生還不是背著你偷偷在國外結婚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們趁早分了。」

老爸也說:「豆子,還是再看看,別這麼早定下。」

Daniel在整場飯局中表現得紳士、禮貌。父母卻覺得拘束,周到的禮節中讓人有被拒千里之外的感覺。我夾在中間不斷撮合,安慰Daniel又安慰著爸媽。老媽卻帶著哭腔跟我說:「你要是走了,我和你爸指望誰?養你這麼大,到老了想看一眼都難。別說他會留在中國,當你媽是三歲小孩啊?誰家父母捨得把獨生子留在其他國家?千山萬水的,想看都難。我就你一個女兒,你看著辦!」

老媽一席話,說得老爸眼睛都濕潤了,我揪心地痛。愛情遭遇親情,我該如何兩全?

王大江來無錫出差,順便來看我,給我父母帶了一些北京特產。父母去北京一次,連特產都沒嘗到。王大江的到來讓老媽眼前一亮,又開始亂點鴛鴦譜撮合我們倆了。

Daniel極力爭取調到中國分部,紐約總部卻急招他回去。我送他到機場,戀戀不捨地分開。不知道多少次在機場送別,以前是朱葉生,現在是Daniel。我很怕他和他一樣,一去不回了。只是我的力量如此弱小,愛情如此不確定,一架飛機便將我們分隔兩端。

Daniel給我一個熊抱,對我承諾:「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等我。」

看著他慢慢走進去,轉個彎就不見了,之後是飛機轟隆的起飛聲。天空多了一隻白鴿,帶走了我心愛的人。多羨慕天空,能看著任何一個人來來去去,伴隨在側。而渺小的我只能看到見方的距離,守得住見方的愛情。

我扒開人群跑出去,直到連一個小圓點也看不見的時候,才確定他真的走了。這一刻我懷疑起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我患得患失,總是在電話里害怕他不回來。Daniel想盡辦法逗我開心,找了很多冷笑話,什麼熊貓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是不能拍出彩色照片。雖然這在中國早已是爛掉牙的冷段子了,但他這麼費盡心思逗我開心,還是很讓我感動。

老媽幾次三番邀請王大江來家裡吃飯,每次都要撮合我們在一起。不管我和王大江如何說我們不合適,只有同學情分,老媽卻歪理一堆,說:「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同學才靠譜!我跟你爸還是老同學呢,不也過了一輩子?」

看我對王大江不動心,老媽又開始到婚介所要照片,到網上替我徵婚,連微博都用上了。我真佩服老一代人的學習能力。敢情高科技不是年輕人的專利,是老年人不屑於玩啊!

禁不住老媽三番五次趕鴨子上架一樣的相親,我只能求王大江暫時充數,配合我演一下男一號。王大江一門心思都在陸雪身上,為了逃脫王媽媽逼親的高壓政策,和我一起應付著雙方的家人。卻未料到,老媽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王媽媽的聯繫方式,兩家老人聯繫上,開始商量起我們的婚事來。

一日,我回到家,發現家裡多了一個老太太,我媽客客氣氣地招待著,比跟我爸聊天還興奮。

原來,王媽媽跑到無錫,和我爸媽商量起婚事來了,他們甚至決定讓我們在無錫安家,連在哪裡買房子,婚房怎麼裝修,兩家各出多少錢,什麼時候舉行婚禮都商量好了。

我一拍腦門,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有這麼著急的嗎?王媽媽在小村子裡住了一輩子,去的最遠的地去就是縣城,這次為了兒子的婚事竟能隻身跑到無錫這麼大的城市,這是什麼精神?唯有母愛能這麼強大!

我嘻嘻笑著,無限溫柔客氣加好聲好氣地對三位老人說:「阿姨,爸媽,你們的好心我心領了,但是咱能別這麼著急嗎?我和王大江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們這麼著急,弄得我們多緊張啊!」

「咳,什麼一撇,你馬上三十四了……」

「三十三,三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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