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朱葉生捨命救美

朱葉生送我回到於維維在北京的小家。老於一直在等我,看到我和朱葉生一起回來,很驚訝,尤其驚訝的是,我被朱葉生牽著手送回來了。

朱葉生對於維維說:「幫我照顧好豆子,我明天再來看她。」

老於問我怎麼回事。

我情緒不穩定,本不打算原諒朱葉生的,可他拿出傷疤,我又被感動了,除了感動還有被喚醒的記憶。有些東西不想起來不覺得怎樣,一想起來便不能自已。

我趴在於維維身上哭,我說你別管我,讓我哭一會兒,就一會兒。在這個因為離婚被補償的小家裡,我哭得傷心絕望,鐵石心腸的於維維也跟著我掉眼淚。

「你是捨不得Daniel,還是捨不得朱葉生?」她問我。

我說不知道,不要問我。我的致命弱點是感情,無法跨過別人給我設置的情感陷阱,卻可以突破無數理性障礙。朱葉生此夜的談話,讓我堅固的心房又一次淪陷了。

老於說:「女人就是命苦,笑是因為有個男人肯逗她笑,哭是因為男人惹她哭。你說我們自己的感情怎麼就不能自己控制呢?」

我說老於,人家上帝不都說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嗎?我們只是男人的一部分,男人卻是我們的全部。

老於反駁我,科學已經證明,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級的動物。誰是肋骨?我是他奶奶!

我呸,也說讓那些男人見鬼去吧。

我和老於罵起男人來,可越罵越傷心。

老於說陶剛找她了,跟她說別的女人都沒辦法走進他心裡,老於早就把他的心掏空了。老於哭笑著:「我從家裡走的那天,收拾好行李,看著我喜歡的窗帘,我買的青花瓷茶杯,我擺在桌上的相框,我和他成對的拖鞋……我都想搬走。他媽說那些都是他們家的,老房子已經給我了,讓我滾蛋。他在他媽的呵斥下,連幫我提行李,送我出去的勇氣都沒有。那個時候我叫一個傷心啊,我發誓不會再踏進陶家一步,我要過得更好,擁有更多。他現在跟我說,我把他的心掏空了。我的心呢?早就在婚姻中消耗掉了!」

老於笑得跟哭一樣,我第一次見老於這麼傷心。

被罵小三,狼狽地從別人的窩裡滾出來的時候,老於也是提著一袋行李,但沒有這麼傷心,甚至覺得解脫了。有人把愛當成了恨,恨成了報復,報復自己,報復他人;有人把愛當成遊戲,玩不起的時候就耍賴;有人把愛當賭注,一次定輸贏,輸了傾家蕩產,贏了一輩子狠狠幸福。

我把愛情只當愛情,不會因為恨減少愛,也不會因為愛增加恨。老於把愛當恨,報復自己的同時報復陶剛。

「你還愛他,還想回去,不然你不會這麼傷心!」

老於抽泣著,擰了一把鼻涕,跟我說:「所以我要看他去醫院的檢查報告,我要弄清楚是他不行還是我不行,我要向老太婆證明她錯了!」

我們一定要贏。無論這場比賽過了多久,一旦想起來,我們還是會竭盡全力贏得勝利。

「老於,我們投幣吧,正面就接受他們,反面就拒絕,如果立起來,我們就單身一輩子。」

老於說:「你有病吧?上帝都決定不了的事你交給硬幣?我看你丫被朱葉生弄糊塗了。」

誰也左右不了命運,任你是硬幣還是別的。

頓覺無聊,我和老於想著各自的心事,無法安眠,不知道另一端的他是否也輾轉難眠。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早上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於維維甩了一下手,讓我去開門,自己蒙著被子又睡過去了。

我穿著睡衣跑過去,打開門看到一捧花,然後是朱葉生的臉。我接過花,才看到他手上還提著熱騰騰的早餐。物質加精神,實用加浪漫,什麼時候木訥的他也變得這麼心細如塵?

朱葉生沒有一點兒陌生感,就像他從來未曾離開過我一樣,說:「就知道你沒吃早餐,特地送來給你。哦,還有老於的。」

我沒有反應過來,「哦」了一聲。他直接進來,幫我把花擺在客廳的茶几上,像自言自語一樣:「放在客廳正好可以聞到花香,你喜歡這個。等花幹了,你可以把它夾在書里當書籤。」

我木在一邊,看他做著我不熟悉的一切。

吃過早餐,他說帶我去歡樂谷——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從前因為他上學,我剛畢業,生活拮据,一直沒去成。他說,現在可以滿足我想要的一切了。

我換了衣服和他出去,看著他按了一下車鑰匙,車「嘀嘀」響起來,他打開車門讓我坐進去。我恍如夢中,這還是那個因為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就興奮得要我坐在後面,載著我在校園裡一直轉圈的男孩嗎?這還是那個只能在軋馬路時給我買一支冰糖葫蘆,自己卻不捨得吃的男孩嗎?我恍惚了。

人總要成長,男人總要為物質奮鬥,今天的成就正是他多年辛苦的成果。可是我坐在車上,看他嫻熟地擺弄方向盤,有種第一次相親見面的感覺,不像是兩個談了十二年戀愛的情侶。

他先帶我在哈根達斯買了冰激凌——這是我到現在都還感覺奢侈的消費品。我看他眉頭也不皺一下,從口袋裡掏出皮夾子,皮夾子里夾了很多人民幣,他隨意抽出幾張,那麼不在意。

我吃著冰激凌,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他,好陌生的感覺。

「以前所有我們只能在外遠遠看一眼的地方,現在我都可以滿足你,大大方方地帶你來吃來玩。」他看著一直低頭吃冰激凌的我,平靜地說。

「其實沒必要非來這裡,花那麼多錢就吃這點兒東西,太浪費了。」我曾經是很嚮往,像所有的女孩一樣愛慕虛榮,喜歡花,喜歡哈根達斯,喜歡被寵著。不過,我長大了,明白那些物質不是我追求的。哈根達斯並不值那麼多錢,人們消費它買的不過是一句廣告詞:愛她就帶她來吃哈根達斯。如果不是覺得吃它是一種愛的表達,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為成本不足實際售價零頭的冰激凌掏錢,這種虛榮,我已不在乎。

所謂長大,就是把原本看重的東西看輕一點兒,原本看輕的東西看重一點兒。

我跟著朱葉生,坐上他的車,跟著他去歡樂谷。他還是很隨意地從皮夾子里抽出幾張人民幣買了門票,帶我進去。我喜歡安靜得像古畫一樣的風景,也喜歡幼稚如孩童樂園一樣的世界。歡樂谷可以讓我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滑滑梯,坐過山車,當空中飛人。喜歡刺|激,是因為人生也如過山車,總是從高到低,再從低到高,最後下車散場。

朱葉生手插在口袋裡,叼著一根煙站在下面,看我像個孩子一樣玩。他不再是陪我玩遊戲的男孩了,我和他已屬於兩個世界。他站在我的世界之外看著我,指揮我。

玩累了,我想回去,卻覺得花這麼多錢買了張票還沒玩夠,他卻說:「如果你喜歡,我隨時可以帶你來。」

我想說,歡樂谷不是你家門前的街心公園,可以隨意地來去。

中午,他說帶我去見兩個人。我不知道誰可以讓他這麼鄭重其事,還要去機場接,穿得筆挺。

首都國際機場,我和他一起等著,不知道等什麼人。我像個木偶一樣,被他拎來拎去。

「叔叔!阿姨!」

忽然聽到他激動地叫起來,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竟是自己的爹媽。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轉過頭看我,彷彿在說「驚喜吧」。

我真驚喜,同時還有驚嚇!

我興奮地撲過去,嘰里呱啦地說:「來也不打聲招呼,一把年紀跟誰學的,害我擔心死了。」朱葉生聽不懂我的家鄉話,爸媽高興得合不攏嘴——不是因為見到我,而是因為見到朱葉生了。

朱葉生上前攙著老媽,親切地對老兩口說:「叔叔,阿姨,車就在外面,酒店我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把東西放下我們再去吃飯。」

我媽盯著朱葉生一直看,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的感覺,不禁發出一長串感嘆:「哎呀,阿姨可把你盼回來了,葉生是越來越板正了。哎,都有車了,好,好……」

朱葉生哄著老媽:「阿姨,您今天想吃什麼?滿漢全席我也孝敬!誰讓我這麼多年沒見您了呢,可想死我了!」

把行李放到酒店,朱葉生就拉我們到一家高檔的中式餐廳,原來他早定好了餐位。我看他今天有點兒暴發戶的感覺,想把自己這些年奮鬥的成績一次性展現在我面前,閃瞎我的眼,讓我迫不及待地撲到他懷裡,哭著求他別扔下我。

看老媽找到女婿那樣子,我真恨不得這輩子多嫁幾次人,好讓她多開心幾次。

北京原本就是古時候的帝都,現在依然是首都,裝潢一樣注重紅色和金色——金黃色有皇家風範,象徵富麗堂皇;紅色有吉祥大氣之意。這家餐廳以富麗堂皇的金色為基調,鋪上紅色的地毯,餐桌均罩著紅色的桌布,大廳的吊燈極盡奢華。我很少來這種地方,只有在年底聚餐的時候才能來一次。朱葉生竟然這麼破費,難道是心懷愧疚?

愧疚可以用物質來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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