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祈求Daniel的原諒時,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怯生生的聲音:「是竇靜文的電話嗎?」
原來不是他,我的心又摔在了地上。我想要掛掉電話,因為擔心Daniel的電話打不進來,便不耐煩地說:「我是,你是?」
電話里的女人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度,嚷著:「豆子,我是燕姿,不好了,不好了!」
直覺告訴我家裡出事了,我急切地問:「家裡怎麼了?」
「對不起,豆子,你沒去美國的事,我本來只是告訴了我婆婆,沒想到她會告訴你媽。阿姨說要到無錫找你去,你可要小心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不順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我是站著都能中槍,走在街上都會被拍磚。老媽的腳剛好,醫生建議多在家靜養,不適宜長時間走路。我腦子已經夠亂了,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只好求救燕姿:「你能不能攔住我媽,別讓她來?」
「阿姨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我攔不住。就因為我沒告訴她這事兒,到現阿姨都不原諒我,我哪兒還敢攔啊,你媽還不跟我拚命啊!」
我知道老媽的脾氣,這些年我在外面,光電話催婚就快把我催死了,如今這麼大的事瞞著她,她不過來和我拚命,我都覺得這種平靜不正常。老媽退休之後將整顆心都拴在了我身上——我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孩子,工作做到什麼職位……恨不得都替我拿了主意。我一定又讓她失望了。我對燕姿說:「謝謝你燕姿,我自己處理。」
燕姿抱歉地說:「對不起,我答應你不說出去的,只是我說漏嘴了……」
我打斷她的話:「不怪你。」其實我早該料到,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說出去了,就不要想著再保密。這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掛了電話,我彷彿又回到了在北京的那段時間——失業失戀,好不容易遇到除朱葉生之外的男人想要動情,卻被騙了一|夜|情,想要尋死又被拉了回來。
禍不單行!
公司打來電話,問我沒有請假怎麼也不來上班。我慌亂地解釋著,卻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原本聰明的腦瓜子連一個笨拙的借口都想不到。
回到公司,同事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以為穿錯衣服或者臉上有什麼,跑到廁所,什麼也沒看到,全都正常。
「小美,你知道嗎?聽說豆子根本沒結婚。天天把自己弄得婚姻美滿,生活幸福,原來根本沒人要。怪不得我們從來沒見過她兒子——連男人都沒有,跟誰生孩子?」是麗娟的聲音。
「我早知道了,豆子姐不讓我說。現在是不是流行老牛吃嫩草嗎?豆子姐是不是特別幸運?」
小美語氣輕蔑,聽得我的心都在發顫。這是我曾經覺得最單純最和善的朋友,是我在無錫還可以信任的朋友嗎?就算我看錯了,可畢竟拿人手軟,她怎麼那麼理直氣壯地詆毀我?她告訴我書上的那句話,說她不希望我受騙——原來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真的臉龐下竟然藏著蛇蠍一樣的心腸。古人太會造詞了——蛇蠍女人。古人認為最毒的東西就是蛇蠍,所以就用「美如天仙,心如蛇蠍」、「身若桃李心蛇蠍」來表示女人的險惡。我無限感慨,這位古人到底受了女人多大的騙,才能想出如此狠毒的辭彙,並且流傳千古!
「Daniel畢竟是個老外——老外多開放啊,對你好一陣,回去你又看不到。這Daniel一會兒走一會兒留的,你知道他一定就沒女朋友?說不定都成家了。」
「豆子姐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女人還是要趁年輕趕緊把自己嫁出去。喂,你說Daniel是喜歡我這樣年輕的小姑娘,還是豆子那麼成熟的老女人?」
「對付男人,十個你都敵不過豆子一個!一個女人的年紀與她身經百戰的經驗成正比的。不過可惜了金姐,一直想把她朋友那套房子介紹給豆子。這豆子別說買房了,連工作可能都成問題了。」
我聽著,奇怪自己竟然可以這麼冷靜,沒流一滴眼淚。女人心,海底針,別說男人琢磨不透,就是同為女人的我也難以琢磨。
廁所響起了沖水的聲音,門打開,小美先出來了。她一抬頭,看到我站在前面微笑地看著她,目瞪口呆。
「小美,你說豆子和Daniel有沒有假戲真做?」麗娟聽小美沒說話,又問了一遍,「小美,你說話啊!我看這孤男寡女的,家裡那些衣服和鞋子都是Daniel那個型號的,八成是假戲真做了。」
又是沖水的聲音。我微笑著挑釁地看著小美,她自然不敢說什麼話,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
「小美……」麗娟出來了,看到我和小美站在外面,愣住了。
「不用猜了,傷腦細胞。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我和Daniel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我都可以解答,過了今天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對工作,我永遠懷有敬意和熱情;對辦公室關係,我已犯怵,傷透腦筋。女人八卦我知道,女人在一起時什麼都能八出來我也懂得。我並不是怪他們議論我,而是討厭這種背後議論的方式。
從什麼時候開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越來越成危機?
回到辦公區,我被楊總叫去辦公室,這是在騷擾事件之後我們第一次單獨相處。我想楊總一定是拿住了我什麼把柄來交換錄音資料,不然就是威脅加恐嚇,再不然就是整我整夠了,給我一顆糖讓我歸順於他。我走進去,他背對著我,看不到是什麼表情。
為人下屬,我還是禮貌性地問:「楊總,您找我?」
他轉過身,看著我,沒有了往日儒雅的風采,也沒有了那份悠然自得的閒情逸緻。有時候了解一個人比不了解更殘忍,所以夫妻之間總希望無可隱瞞,坦誠相對,其實反倒犯了婚姻生活的忌諱。看著他站在我面前,周圍古色古香的中國風裝飾與他搭調起來,簡直是一個笑話。浮雲遮蔽眼,眼睛看到的未必真實,耳朵聽到的也未必不可信。歷史長河走過了這麼多世紀,為何人們還一次次犯同樣的錯誤?
我只為曾經幼稚的信任感到可悲,只為斯文里這樣的敗類感到噁心。本以為是一塊玉,原來不過是茅坑裡出來的石頭,聞也不能聞,舞又不能舞!
他又擺得端正,衣冠整齊,做出嚴肅認真的樣子跟我說:「最近關於你的流言很多。公司一直很注重誠信,如果有人詆毀你,我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但是如果你有意隱瞞,公司也會照章辦事。對這些傳言,你有什麼話說?給你一次機會澄清。」
工作這麼多年,我聽出了這句話的內涵——要我自首。他一定抓住了什麼把柄,否則不會將我叫過來談話。可是我也不是吃素的,不會這麼容易就將自己捆綁,躺在案板上交出去為人魚肉。
「楊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嘴角突然抽動,抬起眼看著我,似乎在說「別裝了」。而我依然表現出一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樣子,要傻就傻到底。人生在世,拼的還不就是演技?
「你是聰明人,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就直接說明,公司給你兩條路:一是你交出錄音,你還是副主任,繼續在公司做事,你的能力我是認可的;二是你離開公司,錄音我也不要了,這東西在法庭上做不了證據,就算你拿出去誰會相信?」
他直截了當,我也不必拐彎子了。
「第一,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我拿出去放給別人聽是另外一回事;第二,你空降一個主任頂了我的職位,雖然在合同上你鑽了漏洞,但是你我心知肚明所為何事;第三,我想告訴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本是一個可以讓人尊敬的人,何苦毀了自己。」
謊稱未婚未育也是為工作所迫,並非不真誠。對這個公司,對公司里的同事,對這份工作,我一直懷著誠摯的心對待。只是情非得已,並非有意為之。懂我的人自會原諒,不懂的人也不值得我去在意。人生的難在於,當你不必在意的人太多了,你就不得不在意了。
楊總看我執意不肯交換,態度比上次更堅決,威脅我:「本來我有心留你,是你自己不珍惜。」
看來,他準備了太多小鞋子要送給我。短短時間我經歷了太多事,也不在乎多一件了,我不信青天白日他還能生出什麼事端。我專心工作,沒有把柄,與同事相處和睦。你可以空降一個頂頭上司,你還能空降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嗎?
我含笑對他說:「楊總費心了。」
楊總召開了公司緊急會議,我預料到跟我有關。雖然堅信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但是經歷了貓頭鷹事件,我還是有些犯怵。
金姐、主任、小美、胡麗娟等人全部都在。楊總環視了一周,氣氛凝重。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這次會議和最近的傳言有關。趁著大家都在,把問題說清楚,不要以訛傳訛,影響不好。你們都是搞文藝工作的人,誤信、誤傳謠言怎麼對得起你們寫下的四方四正的中國字!」
如果在以前,他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