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當可怕的事

「綠彩,最近皮膚不好呢,」那天下午化妝室里,化妝室can老師正在給綠彩上妝,仔細打量他的臉頰,輕輕撫摸了一下他頸後的一個紅斑,「從前都是很好的,這裡長了一個斑點,今天不能照左邊了,也不能露出來,我給你打了遮瑕霜也遮不住,過敏嗎?有沒有去看醫生?」

綠彩輕笑了一下,「沒事。」

Can老師繼續替他上妝,「再過半個月要去英國,以後就找不到像你這麼好的模特了,真可惜。我聽說boss很不願意放你走,他很想簽下你,讓你在T台上也大放異彩。」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能強求。」綠彩一動不動,任由can老師處理髮型,他的長髮從來不剪,然而齊腰便是齊腰,再也沒長過。

「你如果想要出名,早就出名了,像你這樣的人真少。」can老師以吹風機吹著綠彩的頭髮,梳子輕輕的梳著,「最近身體不好?頭髮開叉了,臉色也不太好。」

「有嗎?」

「有啊,我是化妝師,看得最清楚。」can老師笑了起來,回頭向一邊看的楊誠燕,「第一次看他帶女朋友過來呢,我一直以為他太會挑,沒有女朋友,原來是捨不得讓我們看啊。」她很可惜的看著楊誠燕,「你女朋友的條件也很好呢,如果來拍照,效果應該也會很好。」

「我才捨不得讓她做這個。」綠彩也笑了起來,從鏡子里看著一旁坐著的楊誠燕,她目不轉睛的看著can老師化妝,表情很專註。

楊誠燕看著綠彩化妝,眉頭微蹙,距離當年她在秀元商場看到綠彩,也有整整五年了,五年以來,綠彩真的……沒有什麼變化,和當年幾乎一模一樣。

而自己卻長高了很多,變了很多。看著化妝師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替綠彩化妝,一動不能動,就算當平面模特也很辛苦,五年以來,他就是這樣過的嗎?她思緒混亂,一會兒記得綠彩當年住在校外那混亂的十八樓,一會兒記得他似乎曾經住在東崗醫院,那豈不是精神病患者……但他又是怎麼出來的?好像其中還有一個人,蘇……蘇白……蘇白……那是什麼人?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綠彩,是了,綠彩和一個叫蘇白的人有關,而那個人,就是在數學競賽考場上,在明鏡面前跳樓的人。

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

她對綠彩的記憶是殘缺不全的,都是片斷、全部、都是片斷。

「好了。」化妝師在綠彩背上輕輕一拍,「可以了。」

綠彩站了起來,走到背景布幕前,攝影師喊了聲開始,他隨隨便便擺了個姿勢,閃光燈不住閃爍,工作開始了。

Can老師看著工作中的綠彩,滿意的微笑,突然覺得手上異樣的感覺,抬起手來,只見手指上微略沾著一些淡紅色的液體,似血非血,似水非水。她抬起頭來詫異的看著綠彩,綠彩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什麼都看不出來。

綠彩身上的衣服沾到什麼東西了?她到洗手間去洗手,始終沒有想清楚那是什麼?

彩真的好漂亮。

她坐在旁邊,安靜的看他拍照,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哪一個方向,甚至哪一種燈光、哪一種表情,他都華美秀麗得無可挑剔,就像秀元商場櫥窗里的那尊吸引眾人目光的假人偶。

那麼美麗、介於真假之間、虛實之間,這個美麗的影子,是真實的嗎?她每次看到綠彩,都有一種溫暖平靜的心情,然而今天看著綠彩,熠熠燈光之下,她卻覺得很虛幻,就像那燈光每次都透過了綠彩的身體,將他的靈魂照得所剩無幾。

很快,拍照的工作結束了,今天只拍了一套衣服,因為綠彩頸後長了一些斑點,遮不住頸項的衣服只好等下次再說。

「走了。」綠彩在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捏了捏她的臉,「好玩嗎?」

她微笑,「還不錯,只是覺得你累。」

「是很累,過會到我那裡去休息。」綠彩伸了個懶腰,「我睡覺你看電視,或者玩電腦?」

她搖了搖頭,「你的臉色真的不好,最近沒有生病?」綠彩的臉色她一貫覺得有些病態,紅暈的臉頰並不能讓她覺得健康,只是覺得美麗,淡色的嘴唇更讓人有一觸即碎的錯覺。

「沒有,也許是……晚上沒有睡好吧?」

「很久沒有獵食死魂了吧?」她輕聲問,「是不是和那個有關?」

綠彩笑著拍了拍她的頭,「你在想什麼我都知道,我好得很,非常好。」

「我要回學校,不過先陪你回家,等你睡了,我再回學校。」她溫柔的道,「反正我有時間。」

「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兩個人離開工作棚,坐上綠彩的車。

綠彩發動了汽車,她突然問,「彩,其實你是有事瞞著我,所以睡不著,是不是?」

他回過頭來,「什麼?」

「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她平靜的說,「你能不能告訴我,蘇白是什麼人?明鏡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驚訝的看著她,她的眼神很冷靜,也很執著。

「你忘記了嗎?」他說,「蘇白是我哥哥,他因為故意殺人被警察抓走,然後越獄跳樓死了。」

「那明鏡呢?明鏡是誰?」她慢慢眨了眨眼睛,「我的電腦上有好多關於明鏡的東西。」

他很秀麗的笑了,「明鏡?明鏡是蘇白的男朋友,他們是同性戀。」

「是嗎?」她嚇了一跳,「同性戀?」

綠彩發動了汽車,「是啊,明鏡是蘇白的戀人,所以蘇白要自殺都要跑到明鏡面前自殺,當時你也在場,可能嚇壞了,所以對明鏡和蘇白印象特別深刻。」

「所以我就搜索明鏡的故事?」她喃喃的說,「原來是這樣……但你哥哥死了,你好像不傷心?」

「他……」綠彩說,「好幾年的事了,就算傷心,也已經哭不出來。」

汽車開過街區,繞進一處環境幽雅的別墅區,停在一處獨立別墅車庫裡。

不遠的地方,在入Q城的道路上,明鏡開車疾馳,接近城市道路的時候已「咔咔」被攝像頭拍了好幾張超速的照片,他渾然不覺,下午四點鐘,家裡下午茶的時間,他到達了Q城城市廣場。

環目四顧,這裡和任何一個城市一樣,到處都是高樓大廈,閃閃發光的玻璃幕牆,車水馬龍的街道,人來人往,喧囂熱鬧。明鏡把車停在城市廣場的停車帶,突然想起第一次和楊誠燕坐摩天輪看城市,現在的自己,一樣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個黑點,在這個城市、甚至在整個世界上,都沒有人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他在車裡坐了一會兒,下車鎖了門,站在了人群中間。

然後他打了一個電話,「爸,我把車開到Q城了,對不起。」

也不知明淵在電話里說了些什麼,明鏡淡淡的笑笑,掛了電話,把手機塞進口袋,信步往面前的一條街道走去。

你在哪裡?

綠彩和楊誠燕回到別墅,他進了廚房給她泡茶。楊誠燕走上露台給綠彩種的花澆水,每次來這裡,她都會給花澆水,綠彩有時候忙得很,大半個月都不回家,如果不是她經常來看看,可能那些花和玻璃缸里的金魚早就死絕了。

但今天不用澆水。

因為花已經死了。

她提著噴水壺靜靜的看著露台上的花,那些花全都枯死了,就像一夜之間被吸走了魂魄,枯死在最燦爛的時候。

放下噴水壺,她伸手去拿魚飼料,突然心裡有一種極度的恐懼——她怕、她怕魚缸里的魚也是死的……但幸好魚缸里金魚遊動,那些魚還活著,並沒有死。

「彩,露台的花……」她回頭對綠彩說,突然吃了一驚,「彩你怎了么?」

廚房裡綠彩半跪在地上,背後的衣裳被汗水濕透,他彷彿是咳嗽了一聲。她立刻奔了過去,扶起綠彩,「彩……」眼前的情景讓她驚呆了,綠彩全身都冒出了淡紅色的汗水,他的眉頭緊蹙,「別……別碰我,我……我……」他不斷咳嗽,沒有喝水,卻好像從肺里咳了許多水出來,「咳咳……咳咳咳……」

「很難受嗎?要不要叫醫生?」她從來沒見過綠彩生病,這個人或者陰險狡詐、或者單純無知,無論是什麼樣子,都充滿青春的活力,從來沒有這樣過。

「我最近過敏,好像對這個房子的塗料不適應,」綠彩說,「咳咳……我們早一點去英國好嗎?我想那裡的空氣比較好……咳咳……」

「抽屜里有葯嗎?」她從抽屜里翻出過敏葯,「我過會打電話去機場問下能不能換航班,你全身都濕透了,洗個澡吧。」

「我去洗澡,你看電視。」綠彩從地上慢慢的起來,搖搖晃晃的進了浴室,「我沒事,別擔心。」

她看著他的背影,淡紅色的汗,為什麼會這樣?

綠彩進了浴室,打開了噴頭,直接沖著自己的頭,閉上了眼睛。

小彩的聲音冒了出來,「咳咳……好難受啊,你的身體冒水……最後……最後會淹死我們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