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了都要愛

那天晚上。

國際商務酒店。

「啪——」的一聲大響,一盒雪白香甜的蛋糕摔在地上濺出點點奶油,酒店大堂久經世面的小姐都被這一聲嚇得渾身微微一震,只聽有人冷冰冰的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一位身穿校服,長得十分典雅清秀的學生靜靜的站在那人面前,他戴著眼鏡,背脊挺直,「今天你生日。」

「你知道我不吃這種貨色。」那人說,「彩不喜歡你我警告過你不要再纏著我,再鬧下去這件事被你爸知道了,難道你會有好日子過?明鏡,你不該是這麼笨的人!」

穿著校服的學生自然是明鏡,砸爛蛋糕的西裝男子是蘇白,聞言明鏡低下頭,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默默無言。

「我今天晚上還有事,你自己回去吧。」蘇白不耐煩的說,看了一下手機,大步往酒店裡走去。

明鏡抬起頭,安靜的看他走開……如果是昨天……昨天聽到這些話,或者心情會很糟,但和楊誠燕分開以後再聽到這些,他並沒有什麼特別悲哀的感覺,不知是麻木了,還是因為預計到了?剛才演戲自己是不是演得很好?酒店裡那位一頭長髮穿著墨綠色連衣裙的女人,莫約就是蘇白的新歡——很可能,也是他下一個目標。他舉起手機,對著酒店裡蘇白的背影和迎向蘇白的女人迅速照了張相,轉身出了酒店。

他並沒有走,在國際商務酒店附近的街道徘徊,像在等待什麼,等待無聊的時候他逛了逛音像店,從架子上抽起一張碟片。店裡有個人看見剛才蘇白在酒店門口砸了他的蛋糕,很熱心的拍了拍他的肩,「剛才沒有怎麼樣吧?那個人是誰?根本不講道理……」

明鏡淡淡一笑,「沒關係。」

「他是你什麼人啊?」

「戀人。」

「啊……」那人突然露出極其震驚和嫌惡的表情,匆匆轉身走了。

明鏡舉起那張碟片,那是梁靜茹的專輯,想起中午摩天輪里的那首歌,打算買這張碟,無論是什麼原因,中午那首歌聽起來讓人心境平和。和蘇白是什麼關係?其實他不知道,無論是仇人還是戀人,蘇白都是他這幾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

過了大概兩個小時,手機突然響了,他接起來,是媽媽問周日是不是要住學校不回家?他很簡單的答說朋友生日,在慶祝,早的話就回家,媽媽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高興。收線以後,他走到音像店門口,沒過多久蘇白和那位女子一起出來,登上他那輛白色本田離開。他招了的士跟上去,跟到蘇白住的公寓樓樓下,再看著兩人上樓。

他其實已經這樣跟蹤過很久了,這個女子是蘇白公司里的翻譯,長得很漂亮,叫楊曉倩。經常很厭倦,經常感到痛苦,經常覺得活著很累,有時候他不知道蘇白想謀害的是楊曉倩,還是明鏡他自己……其實他常常有想死的念頭。等候了半個小時,他從口袋裡拿出蘇白公寓的鑰匙,按了電梯上去,「叮咚」一聲,電梯到了七樓,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楊曉倩就站在門口。

她還活著,蘇白並沒有向她下手。

她也不認識明鏡,但似乎對姿態優雅的明鏡很有好感,不住打量他。

他走了出去,楊曉倩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了,燈熄滅了,指示樓數往下閃爍。

既然她還活著,說明時機已經消失。明鏡在電梯燈旁靠了一會兒,再度按亮了下樓的燈。

一雙手慢慢摸索到了他的頸項,黑暗之中,明鏡全身微微一震,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鏡……何苦呢……我都那麼努力要做一個正常人,我都對你那麼殘忍……我罵了你、打了你、趕你走……你為什麼不走?」

他為什麼在走廊里?為什麼不開燈?他竟然不在房間里。明鏡一動不動,蘇白的手指慢慢扣到了他喉結那裡,壓迫著他的氣管,「因為我愛你。」他說,語氣很平靜。

「我也愛你……我也愛你……」他喃喃的說,「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麼幾年前,明衡也是你最重要的人嗎?明鏡一直想問,一直都沒問,只是勾起嘴角淡淡的笑笑。

「到我房間里來,今天我生日,你來了我很高興。」蘇白繼續喃喃的說,彷彿剛才在國際商務酒店裡大喊大叫的人不是他。

明鏡仍然沒有說話。

蘇白扣住他咽喉的手滑到他肩頭,牢牢抓住他肩頭,明鏡和他一起進了他的房間。

出乎明鏡意料之外,桌上放著一個蛋糕盒子,那形狀顏色,以及端放在桌上的那團不成形狀的東西,竟然是剛才被蘇白摔爛在地上的那盒子蛋糕,他竟然把它撿回來了。

「吃不吃蛋糕?」蘇白就如從來沒有把那蛋糕打爛過,很殷勤的切了一塊遞給明鏡,「很好吃的。」

也許……真的很好吃吧?那蛋糕已經空了一大塊,明鏡搖了搖頭,他什麼也不想吃。

蘇白打開了音響,「要喝點酒嗎?」

他本來想搖頭的,不知道為什麼點了點頭,也許是感覺太累了,心裡很空,需要什麼東西填補。

蘇白開了一瓶新的紅酒,音樂隱隱約約響了起來,雖然音量很小,卻仍然很清晰,是信樂團的「死了都要愛」。聽音箱里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唱著「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他不知不覺端起那杯酒喝了一口,冰涼的紅酒入喉,突然想起剛才打算要買的那張碟忘了買,幽幽嘆了口氣。

「臉色很差,你吃了晚飯了嗎?」蘇白仔細看著明鏡的臉色,明鏡的眼神很倦,臉色很灰白。

晚飯?「沒有。」他淡淡的答,突然看了蘇白一眼,「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蘇白的眼神像很痛苦。

他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和玻璃桌子相碰發出清脆冰冷的一聲響,「我們能和好嗎?」

「只要你不再提彩。」蘇白的回答很商業。

「可以。」他說,「我永遠不再提他。」

「我們本就從來沒有分開過。」蘇白揉了揉他的頭髮,動作很是寵溺。

「你剛才說……你想做個正常人,我妨礙你了嗎?」他淡淡的說。

「男人總是需要女人的,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蘇白嘆了口氣。

明鏡的目光在他房間里移動,彷彿在沉默,在沉思,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想吃點東西。」

蘇白站起身來,「不愛吃蛋糕?我給你做點熱湯。」他轉身走進廚房。

明鏡的目光突然變得稍微明亮犀利起來,目不轉睛的看著桌下另外一瓶紅酒——那紅酒也是新開的,還剩一半——為什麼蘇白另開了一瓶新酒?廚房裡很快響起熱湯的聲音,明鏡突然無聲無息的伸出手,隔著沙發椅墊抓住那瓶酒,微微一晃,倒了一灘在自己校服的長褲上,那深藍色的褲子,倒上紅酒半點也看不出來。倒完以後,他輕輕把沙發椅墊放回遠處,把自己杯里的紅酒喝掉一大半,再撒了一些在身上和桌上。

蘇白很快端了一碗紫菜蛋湯出來,放在桌上,很關切的看著他,「怎麼了?」

明鏡閉上眼睛,低聲說,「沒什麼。」

「酒都撒了,還說沒什麼,頭暈了?」雖然校服是深色的,蘇白還是一眼看出明鏡撒了酒,「很難受嗎?」

「不,我要回去了。」明鏡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答應了媽要回家,湯我喝不下了,你自己喝吧。」他扶住沙發扶手,「我要回去了。」

蘇白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我送你。」

明鏡點了點頭。

蘇白扶著他下樓,開車把他送回了家,在車裡一直看到他走進家門才離開。

回到公寓的時候,蘇白走進房間,沒過多久,抱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出來,他沒有開樓道燈,一直走到走廊最後的垃圾桶那裡,那裡面本來有大半個蛋糕,現在又多了剩下的那些蛋糕和一瓶紅酒。

第二天中午。

男生宿舍B棟809室。

「咯啦」一聲微響,楊誠燕推開了房門,門果然沒有鎖,宿舍里空氣不流通,十分窒悶,夾帶著那玫瑰蠟燭淡淡的玫瑰清香,聞著讓人覺得頭暈。「明鏡?」

明鏡果然躺在床上,穿著睡衣,閉著眼睛,神情依然冷靜而優雅。他戴著耳機,也許因為耳機里播放著音樂,所以好像沒有聽見她開門的聲音。

「怎麼沒有去上課?」她走到明鏡床前,「今天英語課難道停課了?」

明鏡睜開眼睛,她覺得那眼睛裡有種特別清晰的光,像鏡子的光亮一樣,從前煙一樣的倦彷彿突然散去,這時候的明鏡,是很清醒的,她覺得。「昨天——發生了什麼?」

「證據。」明鏡說,「我找到了蘇白是瘋子的證據。」他仍然躺在床上,臉色光潔潤白,沒有血色,只有一種特別健康的蒼白,「你看了今天的報紙頭條沒有?楊曉倩死了。」

「我知道,蘇白公司的翻譯,昨天酒後回家被車撞死了。」她靜靜的說。

「昨天我去了蘇白家,」明鏡的語調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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