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長夜漫漫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

開展的第一天,熟人來了不少。

潘霏霏和她母親早早就到了,還一同上了鏡。再晚一點到的是衛可,兩個人剛站到一起,還沒來得及寒暄,守在邊上的記者的快門已經按開了,對於這平白送來的新聞無不心花怒放。

握手的時候,謝明朗拿他和江綺開玩笑——自從《塵與雪》之後,兩個人的緋聞就傳得沸沸揚揚,偏偏他們還不避嫌,幾度雙雙出現。

「只有你一個人嗎?」

衛可一愣,綻開個燦爛的笑容,聲音卻很低:「你饒了我吧。」

謝明朗忽然想起江綺的眼睛和言採的很像,這讓他不免小小的走神了一刻,好在很快被衛可素來快活的聲音拉回來:「明朗,看這邊。」

說完不管謝明朗的反應就扯著他轉向記者的鏡頭,謝明朗不太習慣站在鏡頭前面,習慣性地往下看,一邊還問衛可:「我不知道你要來。」

「既然臉已經掛得滿城都是了,乾脆好人做到底,真人也來捧場一下。展會結束記得請我吃飯。」

謝明朗不由得笑了:「謝謝謝謝,要是還有出畫集的一天,我也定用你的照片做封面。」

「這張照片我還蠻喜歡的,將來我會考慮用在葬禮上。」

「你已經連葬禮的安排都想好了嗎?」

「是啊,我這個人習慣倒著想。」

他們說笑得愉快,衛可目光稍微一偏,就定在了入口處,過了一會兒才感嘆一般地說:「我不知道你人脈這麼廣。這幾年看來是廣結善緣哪。」

謝明朗本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後來跟著轉過目光,半邊身子一涼,只差苦笑了。

這邊衛可又接著說:「連言采也來了。」

昨天明明沒有聽他提起,謝明朗暗自叫苦,不知道為何竟然有些畏懼。衛可再說什麼都聽不見,只是手腳僵硬地眼睜睜看著言采一面向記者和反應過來的影迷們揚了揚手,一面腳步不停地向自己走來。

言采微笑著與謝明朗握手,還說句「恭喜開展」,口氣既不顯得生疏又不過分熟稔,拿捏得恰到好處。之後又轉去和衛可說笑兩句,等衛可離開去看展,這輕輕碰了一下謝明朗,說:「來,往右邊側一點。」

他們和記者隔了一段距離,謝明朗正要低頭說話,言采又扶了一下他的背,還是保持著笑容,低聲說:「抬起頭來,不要縮肩。說話的時候記得微笑,他們聽不到我們在說什麼。」

言採的聲音與平時無二,謝明朗慢慢也就鎮定了。等拍完一輪,言采目光一移,立刻見一個穿著高檔套裝的女人走去記者那邊說了幾句什麼,接著記者們也就陸陸續續把相機收了起來。

趁這個機會兩個人離記者更遠些,謝明朗低聲說:「你怎麼來了?」

旁人離得還遠,言采笑說:「來看昨天沒看到的那張照片。雅微到了沒有?她說今天她會帶人過來。」

「我沒見到她……」謝明朗順勢往展廳入口瞄了一眼,有些無奈地說,「真正有面子的人還是你。」

「那是她自己要來的,這件事可不關我。」言采狀若無辜。

徐雅微果然不是獨身來的。謝明朗暫時拋下言采,過去寒暄,換了名片,才知道是知名的專欄撰稿人。等客氣完送那作家去展廳,徐雅微笑問:「言采來了嗎?我剛才好像看見他。」

這笑容大有深意。好似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謝明朗在這樣的笑容下難免手足無措,但人來人往的,他強作鎮定,轉身去找言采:「剛才還在……」

徐雅微繼續笑:「沒事,你要是不忙,陪我走一走,到時候自然就找到言采了。」

她既然開口,謝明朗不敢不照辦。展廳里人不算很多,但是有幾個明星在,氣氛頓時不同了。謝明朗一路都感到有人在朝這邊看,雖然知道看的是徐雅微,但多少還是令他不自在。

徐雅微看到自己的照片,停了下來,指著說:「你還是選了這一張。」

她說的是謝明朗當年偷|拍的她在化妝間里的那張照片,只是掛出來的這張處理成黑白照。徐雅微靜靜駐足了一刻,才恍然般對著謝明朗說:「走,去看看別人的。」

他們找到言採的時候他果然被人圍住要簽名。這個架勢讓謝明朗都不敢走過去。徐雅微在一旁笑說風涼話:「他應該只露個面就走,這樣是走不開了。我也不敢過去。」

話才說完眼前多出一個人來,紅著臉小聲向徐雅微要簽名。之前那句話猶在耳邊,謝明朗轉開臉偷笑了一下,再轉回來,赫然發現潘霏霏也是等著要簽名的人之一。

謝明朗無奈地朝潘霏霏走去,把她先拉到一邊:「你媽呢?」

「她說累了,在茶室坐著。我本來是想告訴你我們先走一步,誰知道竟然看到了言采!明朗,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謝明朗只有苦笑的份了:「你簽名拿到了沒有?拿到了我陪你一起去潘姨那裡。」

「這不是被你拉開了。」潘霏霏憤憤說,「好了,趁著這裡人少,你讓我去了一個心愿。對了,你帶了相機沒有?」

謝明朗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沒有,潘霏霏無奈,拉著謝明朗繼續去等言採的簽名。不多久輪到她,謝明朗看著言採的笑臉驀地有點尷尬,指著潘霏霏說:「我介紹過的,這是我妹妹霏霏……」

言采微笑著對潘霏霏說:「我記得我們見過,是嗎?」

潘霏霏臉紅得像要燒起來,本來就陷入了自我眩暈,聽見言采這麼說更是徹底不能自拔,回起話來牙齒一直在打架:「是是,當年看完你的《蜘蛛女之吻》,沒想到你居然記得。外人傳說你過目不忘,真沒有誇大其詞。」

謝明朗站在潘霏霏後面,聽到她滿心誠摯的溢美之詞不由得盯了一眼言采,心裡想自己一家人的照片就擱在電視柜上,怎麼也該看熟了。言採收到那個目光,在潘霏霏不好意思低頭的瞬間朝謝明朗拋去個笑意,這才對目光中飽含欽慕之情的潘霏霏說:「你和你哥哥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妹。」

聞言潘霏霏稍稍變了臉色,這時謝明朗手搭在潘霏霏肩膀上,淡淡開口:「那是,相由心生,怎麼會不像?」

言采聽到這句話,目光一閃;笑了一笑,接過紙筆,簽字之前問了名字。潘霏霏就說:「潘霏霏,雨雪霏霏的霏霏。」

這一來言采聽出根底,再不多問,刷刷簽完名,正好徐雅微也朝著這邊走過來,兩個人就很自然地與謝明朗兄妹寒暄數句,相攜走開了。

當天晚上謝明朗在常去的餐廳與言采碰頭,同座的還有徐雅微和林瑾。也不管謝明朗的驚訝,他們一致說要給「年輕有為的攝影師」好好慶祝一下,拉著他拚命灌酒。最初的拘束在推杯置盞中淡去,謝明朗雖然一直有話要問言采,但一則有外人在,二則徐雅微喝起酒來不要命,灌人更不手軟,席間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口。等到回去,兩個人都是醉到五六分之間,說笑中自然而然纏在一起,於是真正等到有心思說上話,已經是不知道幾點鐘了。

「你什麼都算好了。」

謝明朗想裝得平淡一些,但實在太累,語氣中的無奈,一聽即知。

言采翻個身說:「你總是把我想得無所不能。雅微我可叫不動,衛可是為你來的,如果我真的要邀人捧場,也會做得再細水長流一點,這場展還有一個月呢。」

「也就是說你找的人會陸續分批不動聲色地到場,是嗎?」

言采對此並不否認,答話的語氣很從容:「路是你在走,但你也要允許我在明知道有捷徑的時候不讓你走彎路。不然所謂『年長者的經驗和智慧』,還有什麼用處?」

他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好似理虧得反而是謝明朗一樣。謝明朗被堵得沒有話說,只能嘆氣:「你從多早起看到現在,又看到多遠之後?是不是從你找人把照片轉到張晨手上,就已經知道事情會這麼走下去了?」

言采微微一笑:「還要更早一點,在你當初送照片參展的時候,就有了這個念頭。當初我說過,我會讓你在為理想奮鬥的路上走得順利一些。看來你都不記得了。」

「說的好似你真知道我想要什麼。」謝明朗皺眉。

「別告訴我連你自己也不知道。」

聽到這句話,謝明朗忽然翻身,支起身子來低頭看向言采。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要給人羞澀的錯覺了:「我當然知道。只是我現在想要的並不止那準備為之努力一生的理想,你說得如此慷慨,但也不是什麼都能給。」

言采一愣,下一刻還是笑了,摟著他躺回來:「我不是神燈,當然不是百求百應。」

「那就是了。」

他們有幾秒鐘似乎無話可說,言采不願意冷場,又挑了一個相對輕鬆的話題,藉此寬泛語境:「我看到照片了。這是你挑的,還是張晨的意見?」

「我自己。」

「那是什麼時候照的,我幾乎都不記得了。」言采說,「我不喜歡這種被閃光燈映亮臉的照片,假人一樣,沒想到你會挑這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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