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似水年華Le Temps Retrouvé

最先探知一點謝明朗異狀的,是潘霏霏。

寒假開始後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拖了一個箱子跑到謝明朗的公寓來小住一段時日。她事先沒有打招呼,叫謝明朗有點措手不及,又不能說什麼,若無其事讓她住下之後,伺候了幾天,才敢問:「為什麼不回家?」

「你不回去,我一個人就要承受兩個人的念叨,還是算了吧。我媽總是拿你來教育我,我爸又總是問我你的近況,我當然是能躲一天是一天。我又沒錢旅行。」潘霏霏回答得理直氣壯。

謝明朗想到父親和繼母圍著潘霏霏唱紅白臉的場面,倒也理解她不想在家待太長時間。他聽到最後一句,沒多想,就說:「這樣吧,你想去哪裡,我幫你報旅行團,也替你給家裡打電話。」

潘霏霏見他說得這麼乾脆,笑著調侃:「嗯,現在你是有錢人了,真大方。什麼叫苟富貴,毋相忘啊。不過你這麼著急打發我走,不是有什麼要瞞人的吧?」

謝明朗覺得好笑,搖頭說:「真難伺候,你說要旅行,我拿獎金送你去玩,你還這麼多話。下次再不多事了。」

潘霏霏反而更有勁了:「明朗,你這不是在心虛吧。這麼說來,這半年來晚上不知道多少次找你人不到……你莫不是有了女朋友?」

「想到哪裡去了。」謝明朗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忙起來不分時間,你不是早知道嗎?」

潘霏霏還是一臉詭異的微笑:「你這麼著急否認做什麼?唉,不會是什麼新近出道的玉女明星,怕傳緋聞叫你守口如瓶吧。明朗,不知不覺,你也是算混開了。」

「你看多了羅曼蒂克電影,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情節。」謝明朗伸手去拿擱在沙發另一頭的雜誌,隨口評價。

「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心虛?」

謝明朗漫無目的地翻了幾頁,猛然抬起頭,嘆了口氣,正色說:「我也瞞不了你。其實我和雅微……」說到這裡恰到好處地停住,露出無限苦惱的神色來。

潘霏霏臉色巨變,立刻從椅子上滑下來,衝過來抓住謝明朗的袖子:「怎麼會是徐雅微?我就知道那些照片有蹊蹺!」

謝明朗看了眼表,繼續說:「她七點過來吃晚飯,這就沒幾分鐘了,到時候你看見了,我們再說吧。」

說完低頭翻雜誌,不管潘霏霏怎麼問都是不答理。接下來這五分鐘潘霏霏過的是如坐針氈,一邊飛快地想徐雅微花名在外,不知道交了多少男朋友,現在都還和言采糾纏不清;另一邊又把她外貌出生年月性格喜好等在腦中過了一遍,怎麼也想不通謝明朗竟然會和她弄到一起去。

她想得出神,等再看鐘的時候,已經七點一刻了,人還沒有出現。她不由往謝明朗身上看去,察覺到她的目光,謝明朗從雜誌中抬起眼來,狡黠一笑:「你只管問,下次半夜讓你去湖濱公園的長凳子上等。」

明白被擺了一道之後,潘霏霏柳眉倒豎,撲過去對著開懷大笑的謝明朗一頓重鎚:「我對你不疑有他。你這樣騙我?」

謝明朗邊躲多笑:「你要信我有什麼辦法?輕一點,不要往我手臂上打啊。」

「打折了拉倒。」潘霏霏口頭上兇狠,動作倒是慢慢停了下來。她看著謝明朗,說,「也是我蠢,就算你喜歡老女人,暗戀的也應該是孟雨那一類的才是。」

謝明朗簡直有些苦笑不得:「怎麼越說越來勁了?孟姐要是知道你這麼說她,以後簽名照啊什麼的,就別想了。」

潘霏霏斜他一眼:「她要是知道了,我就掐死你。不過明朗,如果你真的有女朋友要帶回家,之前讓我先見見,保證爸媽到時候滿意。」

「我們兄妹一場,你怎麼也該記得這個情誼,不能害我啊。」

潘霏霏聽見作勢又要打,嘻嘻哈哈之間,謝明朗總算波瀾不興地把這個話題遮掩過去。鬧了一陣潘霏霏又說:「今年過年你回家嗎?」

「去年回去了,今年我初四就要值班,就不回去了。」

「那只有我承歡膝下了。」

謝明朗笑說:「你聰明伶俐,一個頂一雙。今年也就麻煩你了。」

「那你怎麼謝我?」

「不是花錢送你去旅遊嗎?」

「那我不替你盡孝你也要送我去旅遊啊?」

「我不再送你禮物你也不盡孝了?」

被這麼一問,潘霏霏詞窮,悶悶應了聲:「我不過隨口一說。」

謝明朗忍俊不禁:「新年禮物想要什麼?」

頓時潘霏霏雙眼發亮坐直來,拉著謝明朗衣袖說:「明朗還是你好。」

「我不好,對於種種不合理要求無限制縱容。你媽知道連我也一起罵了。」

「你爸就是我爸,我媽怎麼是還是『你媽』和『潘姨』?」潘霏霏抱怨一句。然而多年都是這樣,她也沒多加追究,嘟囔完就老實說出想要最近出的一套紀念電影合集的DVD,裡面只有一張碟有言採的演出,據她說收錄了大把花絮,珍貴非常。

謝明朗早就知道潘霏霏的禮物十之八九和言采脫不了干係,還是應了下來,並在第二天給她報了去南方某小島的旅行團。她出發那天謝明朗去送她,遞去的大袋子里,除了各種各樣的零食,最上面就是她要的那套碟。

這樣送走心花怒放心滿意足的妹妹,謝明朗總算又恢複了正常作息。

那一段時間言采忙著電影的後期錄音和一些宣傳,兩個人幾乎只靠電話聯繫。所以言採在積極爭取某個電影角色的消息,謝明朗反而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他當時還想是什麼片子以至於言采要親自積極爭取,並公開宣稱對這個角色很有興趣,願意參加試鏡,後來找到片子的相關資料一看,心立刻沉下來:那是沈惟的遺作,多年之後版權被遺孀高價出賣。電影公司另找知名編劇修改潤色沈惟留下的劇本,選用知名製作人和導演,並以極為浩蕩的聲勢公開招募相關角色的演員,立志不惜血本再拍出一部文藝經典。

謝明朗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和言采通過幾次電話,彼此都沒有提起,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再次聚在一起,謝明朗見他開始留頭髮,才玩笑一般問起:「這才多久不見,怎麼留起頭髮來,冬天暖和嗎?」

言采面有倦色:「我最近想接一部片子,需要試鏡,在研究劇本。」

謝明朗裝傻:「還有什麼片子你需要試鏡的?」

「我是演員,要爭取中意的角色,試鏡不是很正常嗎?」

言采這麼一說,倒好像是謝明朗問得稀罕一樣。謝明朗聽他這麼說,還是笑笑:「是很正常。不過我記得好像都是製片方帶著劇本來找你商量,有點詫異而已。」

「好像的確是的。不過這樣也好,我蠻喜歡試鏡的感覺。」

「你這樣說,對這個角色就是志在必得了。」

言采只是微笑:「我做不了主。」

他謙虛歸謙虛,不久後試鏡結果出來,他眾望所歸地拿到主演的位置。再過了幾個禮拜女主角的人選也塵埃落定:戲劇學院出身,年輕,沒有任何影視作品,但在戲劇舞台上,已經是受人矚目的新星了。

之前女主角還沒定下的時候,多少適齡女演員為了得到這個機會費了不少心思,誰也沒料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毫無背景也沒經過票房考驗的「新人」拿到角色。新聞剛出來的時候各大娛樂報章的記者編輯們在刊出人物介紹的時候幾乎無一例外地選用了江綺拿兩年前拿到戲劇獎最佳新人的獲獎照,原因無他——除此之外,似乎再找不到其他合適的曝光照片。

對江綺飾演這個角色一事製片方自是極力推贊,但各家影迷自有一番議論。然而這種種口水,也只是對這部片子宣傳聲勢的推波助瀾而已。其他角色的人選仍在高調甄選,一天一個消息,熱熱鬧鬧地佔據著娛樂版的醒目位置。

不過這其中細節謝明朗毫不清楚,言采不把工作帶回家,至少謝明朗在的時候如此,謝明朗也樂得不問。後來他參加攝影年會,和一干同行們集體南下,就更是把這件事情拋去了腦後。

年會的地點是陽光充足的海濱小城,雖是嚴冬,在此處穿一件單薄外套,頂多再加一件薄毛衣,中午時候就能讓人額頭髮汗。這一群人聚在一起,說是開年會,其實更多的還是認識朋友,擴展人際網路,再交流一下創作上的心得。謝明朗在這幾天里認得新朋友,同行聊天,總是話語投機,加之沒有任何壓力,這幾天就好像在徹底的休假一樣。

某天他起得遲了,錯過了大會組織的去附近的另一個小島上採風的活動,索性自己帶著器材繞著城市亂逛。冬天的小城節奏慢下來,此地多養貓,老看見一團團毛茸茸的東西窩在民房門口或者屋頂,看見陌生人來也不驚,懶散地抬頭盯你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趴回去,繼續做夢,兩不干擾。謝明朗並不算太喜歡動物,但是忽然看到某隻貓的表情特別像言采,心裡一下子樂開了,眼疾手快搶到那個鏡頭,在液晶屏里一看,更是笑不可抑。

因為這個小插曲,謝明朗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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