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學生活

草長鶯飛的九月,我和布小曼、張初初成為了大學生。布小曼在外語系,學德語,她想要成為一名外交官;我在中文系,學漢語言文學和中國文學批判史。布小曼挺看不上中文系的人,覺得酸和神經質。張初初念法律專業,她總是幻想自己是那個攜劍走天涯的俠女,主持江湖正義和平。但不管怎樣,我們很興奮地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大學生活里。

布小曼一進學校,就受到了很多的關注,很多的社團都希望有她的加盟,若是有了她,根本不愁沒有人來報名加入。她那麼美,又會彈鋼琴跳吉特巴,被人喜歡,是那麼理所當然。

而我,依然是短髮,依然是白襯衣、長褲、牛仔褲、七分褲,或者短褲,依然喜歡打籃球和吹口哨。

那個時候我開始對愛情有了一些想像。當我和張初初談論的時候,布小曼就安靜地看著我們。我和張初初都覺得,布小曼應該是我們中間最早發生愛情的一個,因為她得到那麼多人的喜歡,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隨便點指一個。

她是在開校不久,遇到齊洛天的。我和布小曼去聽完一場演講比賽,人多得很,布小曼被推搡了一下,倒下去的時候被一個男生扶住了。

戴著寬邊的玳瑁眼鏡,很斯文的模樣,他的臉騰地紅了一片,看布小曼的眼神,是怔怔的。

從小到大,喜歡布小曼的男孩很多,同班的,高一屆的,鄰校的,還有在路上遇到搭訕的。她不勝其煩,遇到有人到班上來問,誰是布小曼?布小曼就懶得答理了,我會假裝是她,幫她收那些情書。開始覺得好玩,因為別人看到我的時候會有點訝異,他們一定會想,原來布小曼也不過如此,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好。

當然遇到認識布小曼的人,我就會被當場拆穿了。因為他們都會說,不,你不是布小曼。

我就長長地吹聲口哨,嬉笑開來。

我開始和布小曼玩「替換」的遊戲,布小曼寧願做「麥涼」,普通,平凡,大大咧咧,而我就做「布小曼」。在不被人認識的地方,我就越來越多地扮演起了「布小曼」,她做「麥涼」。有一次,我們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布小曼的爸爸,他喊「布小曼」時,我下意識地答應了。

那天布小曼對我說,麥涼,我去你家好了,我想要真的做麥涼。

難道做布小曼不好嗎?那麼多人喜歡,又那麼受到寵愛。我不解地問。

不,我不想做布小曼。布小曼說的時候,眼裡有種淡淡的憂傷,和她的年紀,那麼不相稱的憂傷。

完美的布小曼,竟然不想要做自己,這真的讓我很訝異。

被眾多人喜歡、追捧的布小曼,卻對喜歡她的男孩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在我看來,布小曼應該會喜歡齊洛天的,他英俊、帥氣、優秀,有一個好嗓子,在新生歡迎會上,他唱了一首《千里之外》,他的嗓音那麼渾厚有力,打動了許多女孩的心,而布小曼,她有動心嗎?

我和布小曼總在上自習課、公開課或者去圖書館、食堂的時候遇到齊洛天。他會揚著手對布小曼說,這裡,這裡。他已經替我們佔好了位置。但我也知道布小曼對他沒有感覺,她的眼神淡淡的,掠過去的時候,很空洞。

這讓我很失望,從內心裡我覺得齊洛天和布小曼是「般配」的,但在布小曼的眼裡,他還是沒有什麼特別。

有一次齊洛天竟然來找我,他對我說,麥涼,能送我一支布小曼的圓珠筆嗎?

我啊了一聲,沒弄明白他要布小曼的圓珠筆做什麼用。

他的臉微微地紅了起來,喃喃地說,聽說用對方的筆寫她的名字,等到筆沒有墨水的時候,她就會喜歡上……

我真的去找了布小曼的一支圓珠筆給齊洛天,我想要幫他,也想知道這個方法到底靈不靈?當墨水用盡的時候,布小曼會喜歡上齊洛天嗎?

當然,齊洛天答應會教我和張初初學游泳。

齊洛天很會游泳,在學校的游泳館裡,他矯健得如一尾魚。

張初初聽說後,也想學游泳。她說,這樣身材會好起來。

我和張初初商量還是不要讓布小曼知道得好。因為我偷拿了她的圓珠筆給齊洛天,還告訴了齊洛天,布小曼喜歡去「都城影院」看電影。

「都城影院」有些年分了,在倒桑樹街的街尾,是木質地板和台階,踩上去的時候,會有些咯吱的聲響。據說老闆繼續開著影院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真的很喜歡電影,特別喜歡放舊片。我們常常去看電影,在昏暗流離的光線里,不斷地憧憬自己會不會是電影里的那個主角。

我和張初初最喜歡看的片子是《魂斷藍橋》,因為裡面有句台詞是:我只愛過你一個人,別人誰我也沒愛過,今後也不會。

這是多麼深情的愛呀,我和張初初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但布小曼在黑暗裡冷冷地說,承諾不可信,男人更是不可信。

那時候才十七歲的布小曼,經歷過男人,經歷過愛情嗎?但她的聲音那麼冰涼,帶著我和張初初都無法理解的冰涼。

齊洛天也開始出現在電影院里。隔著三排的距離。

空曠的影院,只有我們四個人。張初初湊到我耳邊說,那個齊洛天,真的痴情呀!

張初初總是在倒桑樹街遇到齊洛天,她家的粉店關得晚,有時候去洗頭店送粉的時候,就看到齊洛天站在布小曼家樓下。

直到她房間的燈滅掉,他才離開。

是真正的喜歡,所以才會這樣深情。

那個時候,齊洛天已經給我和張初初上過三次游泳課了。我學會了在水裡憋氣,而張初初學會了狗刨,雖然不怎麼好看,但好歹能在水裡刨上幾米遠了。

是十二月十七號,我清楚地記得,那天下起了這城市的第一場雪。

那天是布小曼的十八歲生日,我們看了一場電影。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抬眼就見到滿天翩躚的雪,我們三個人歡呼著跳了起來,我看到了布小曼鼻翼上的雪花,看到了張初初髮髻上那麼美的雪花。

然後,我們看到了齊洛天。

大約是在雪地里站了許久的原因,他渾身都濕了,眉上有白花花的雪花。他拚命地看住布小曼,聲音那麼歡悅,但抖得不像話,他對她說,墨水終於寫完了。他急切地拿出一個本子,翻開來,密密麻麻的都是「布小曼」,那麼多的「布小曼」。

我和張初初都看呆了,這些「布小曼」,是需要多少的時間,多少的喜歡才能寫出來的呢!

布小曼,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布小曼!齊洛天連聲地說,他的眼裡都是期待。

我的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在我看來,這個時候的齊洛天,那麼偉岸,那麼高大。還有什麼比真誠的告白更值得感動呢?

這樣認真,這樣純粹,是因為真的喜歡呀!

但我們都聽到了,聽到了布小曼冷冷地說,我不喜歡你。

齊洛天的眼神瞬間就枯萎了下去,他喃喃地說,布小曼,有一天,你會喜歡上嗎?

布小曼拉我和張初初走,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但是齊洛天跟了上來,他跟在我們的身後,不停地問,有一天,你會喜歡上嗎?會喜歡上我嗎?有那麼一天嗎?

我和張初初為難地看著布小曼,該怎樣回答呢?

神經病!布小曼小聲地嘟囔。

因為是布小曼的生日,我們起初就商量了去吃火鍋。布小曼還拿了她爸的一瓶茅台酒出來。到了以後,張初初遲疑地說,要不喊齊洛天一起?

布小曼瞪著她,不許去!

我推推張初初,外面還下雪呢,你去讓他進來。

但是張初初出去回來後說,齊洛天不願意進來。

我最討厭死纏爛打的人!隨便他了!等一會兒他就會走了,那麼冷……布小曼恨恨地說。

我們三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待到我們出去的時候,齊洛天沒有走。

見到布小曼,他迎了上來,說,布小曼,你會喜歡上嗎?

你真的很煩!我討厭你!一點也不喜歡你,現在不會,以後不會,永遠永遠也不會!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布小曼變得非常不耐煩,口不擇言地說。

她一把扯過齊洛天手裡的本子,那些寫滿了她名字的紙張,她撕了一頁,再一頁,那些紙張發出尖銳的嘩聲,她揚起手來,很多的碎片,如一場大雪一樣,翩躚著,紛擾著,零零落落的,滿天都是。

布小曼!我低呼了起來!她不應該這樣的,即使拒絕也不要這樣決絕呀!

布小曼……齊洛天在那一剎那頹然地老了去,頹敗了下去,沒有了水分,沒有了朝氣。他用那麼虛弱的聲音喚著布小曼的名字,緩緩地蹲下去,在雪地里愴然地拾著一地的碎紙片。

那些「布小曼」凌亂不堪,他小心地擦拭,小心地拼湊。

有眼淚,從他眼裡滑落了下來。

我輕輕地拍了拍齊洛天的肩膀,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安慰他。但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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