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孩子的到來,最美的第三者 三

曹百萬把蹬倒山放在床沿上拍他的背,鄭秀蘭在床上,叢小明在地上,兩個人同時在找那丟失的玻璃。這邊曹百萬又把手指伸向了蹬倒山的喉嚨。蹬倒山大聲哭嚎,兩條蓮藕似的小腿不停地亂蹬,看著邊哭邊吐的蹬倒山,曹百萬的眼淚都下來了。

折騰了五分鐘之後,叢小明終於從床腳後面找到了一塊碎玻璃,鄭秀蘭最後把床單和褥子全部順了一遍,從床單上又掉下一塊來,曹百萬讓叢小明趕緊把玻璃對在一起,看看還少不少。

叢小明兩手篩糠般顫抖,對了幾次都對不上。叢小明開始大聲地哭,被曹百萬喝止。他把孩子交給鄭秀蘭,親自上馬,結果發現,自己的手抖得比叢小明的還厲害。

兩分鐘後,總算對出來了,玻璃一塊不少!

午夜兩點鐘的馬路上,車子很少。他們的房子被有錢人排擠到了外環外,計程車就更少了,眼看著蹬倒山頭都抬不起來了,腦袋燙得像熱水袋,曹百萬心急火燎卻無能為力,打了幾遍叫車電話,都說這附近沒有車子。平時看到別人開車,曹百萬除了羨慕、嫉妒和偶爾無良的詛咒之外,並沒有別的想法和行動,可是今天,他終於知道有的時候有錢和沒錢的差距,是生死。

半個小時之後,終於打到了計程車。

到醫院掛急診驗血等一番折騰之後,總算平靜下來,還好蹬蹬只是感冒發燒,沒有大礙,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蹬倒山在曹百萬的懷裡,臉蛋燒得通紅,手指被扎出了洞,居然還衝他笑,曹百萬眼淚又偷偷充滿了眼眶。忽然叢小明奪過孩子,說醫生有沒有搞錯,孩子這麼燒,居然開點感冒藥就算了,能行嗎?曹百萬說醫生不是說了嗎?小孩燒到四十度也沒事,吃點葯就好了。再說他這麼小,根本找不到血管,不能扎針。叢小明抱著孩子晃來晃去,嘴裡還時不時嘟囔一句。

休息得差不多了,三個人走出了醫院大門,叢小明抱著孩子,曹百萬去叫車子。曹百萬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叢小明一聲尖叫。

曹百萬心想不知道又出了什麼狀況,等他回頭的時候,鄭秀蘭已經癱坐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然後慢慢地躺了下去。

一家人再次衝進急診室,叢小明抱著蹬倒山,曹百萬抱著鄭秀蘭。

又是一番折騰,還好鄭秀蘭只是血壓升高,兩個吊瓶打下去,人精神多了,醫生又給開了一些降壓藥,鄭秀蘭問醫生這葯能不能不要?醫生不解,鄭秀蘭說其實這些葯家裡都有,只是我平時頭不暈的時候就不吃,感覺不舒服了就吃點。醫生無奈,笑裡藏刀地趕她走。

再次走出醫院大門,曹百萬讓叢小明請一天假,帶鄭秀蘭和蹬倒山回家休息,雖然叢小明請假一天,整個家庭的收入就會少掉一百多,相當於一天的房貸沒人還,但是現在畢竟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上有老下有小,還是要多照顧。叮囑完之後,他則徑直上了去公司的公交車。這時候是早上六點鐘,天已經大亮,條條馬路像上海的血管,血液已經開始流動。2006年10月的上海,曹百萬和叢小明為了蹬倒山並肩作戰,像兩條相濡以沫的魚。想著想著就流下眼淚來,她想,如果真能做條魚該有多好。曹百萬曾經說,我們老家到處都是漂亮的海,等將來我們功成名就,蹬蹬也妻妾成群了,我們就回老家,到海里當魚。

來到公司,曹百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老家的老媽打了個電話。他知道出了這事之後,丈母娘留在上海幫他們帶孩子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本來過來幫忙帶孩子是在做好事,但是現在險些讓孩子命喪黃泉,換了誰都會打退堂鼓。但是老媽在電話里支支吾吾,說花大姐才一歲半,要三歲才能上幼兒園,我如果不幫他們帶,你嫂子就要辭職,你哥一個月賺一千五百塊,還一千塊貸款,日子還能過嗎?曹百萬說那她外婆能不能幫忙帶一下呢?老媽說你嫂子說她爹卧床很多年了,她媽又要照顧他爹又要侍候莊稼,哪還能顧得上個一歲的孩子。電話里沉寂了半天,老媽說畢竟人家是外婆,不管孩子咱也沒辦法。曹百萬默默掛斷電話,心想外婆不管沒辦法,奶奶不管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同樣沒辦法。

打完電話,曹百萬困得睜不開眼,忽然行政副總來到辦公室,表情嚴肅地告訴曹百萬:「你被辭退了!現在就可以收拾東西滾蛋了。」曹百萬一下懵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副總已經飄然而去。曹百萬心想,打個盹也不至於被開除吧,他感覺自己眼珠子都快被血沖爆了,要是真被辭退了,他家的日子可真沒法過了。他趕緊跑到老闆辦公室,抱住老闆的腿號啕大哭,邊痛訴自己的血淚家史,邊把鼻涕均勻地抹到老闆的褲腿上,柔中帶剛地宣稱如果老闆辭退他,他就沉到黃浦江里當屈原,每天晚上沿著蘇州河游到中遠兩灣城給老闆一家念《離騷》,讓他每年10月10日多過一個端午節。老闆劈頭給他一個耳光,說醒醒吧,別睡了!

曹百萬抬起頭,小倪站在他身旁,說醒醒吧,別睡了!老闆打電話叫你過去。曹百萬扯過一張紙擦了擦鍵盤裡的口水,想了一下,說他叫我什麼事?小倪電腦敲得噼里啪啦,說我忙死了,再說了,老闆叫你有事,會告訴我?我又不是他小蜜。曹百萬說你該不會想把老闆也發展成斷臂山吧?小倪說去你的,討厭。

日子再苦,玩笑還是要開,不然指著什麼樂子活下去?窮樂窮樂,越窮就要越快樂,否則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曹百萬戰戰兢兢地來到老闆辦公室,心想自己做了一輩子夢,除了撿錢包就是撿信用卡,連房子產權證都撿到過,但從來沒兌現,難不成今天做了這麼個倒霉夢,要兌現了?他手放在老闆辦公室門上,猶豫著遲遲不敢敲下去,考慮了半天,心想如果老闆要辭他,就算他不來也無濟於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大方點,再說了,也不一定真的是要辭退他,畢竟這只是一個夢而已。於是他閉上眼睛一咬牙,狠狠地敲了下去。結果就在這時候,個頭只有一米六的禿頂老闆猛地把門拉開,曹百萬蓄滿力量的中指關節均勻地敲了下去,袖珍老闆鋥亮的腦門上豁然多了三個包。曹百萬一下傻了,心想就算老闆本來不打算炒他,如此一來老闆的腦門也饒不了他,他在劫難逃了。

老闆捂著腦門,說你磨蹭什麼呢,打電話還請不來你了,我剛準備找你去。曹百萬謹小慎微地問老闆腦門有沒有太大的不良反應。老闆說都他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這些?我接了一個樓盤的全案,我決定成立專項小組,你任組長,這單子可是八十萬,如果做好了,我升你做創意部經理,工資加你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你給我搞砸了,老子把你炒成魷魚乾!另外,聽說那地產公司的客服小姐,是按照空姐的標準招的,你趕緊買好眼藥水,準備檢閱空姐吧。

男人與男人總是能夠找到某些共同語言,不分階級。

曹百萬臨出門前老闆又叫住了他,說小曹你是八幾年的?曹百萬撓撓頭說老闆你記錯了,我是七八年的。老闆摸摸自己的光腦門說,哦我又搞錯了,我還想呢,現在都在說八零後八零後,你還真了不起,八零後孩子都生好了,又要升創意部經理,前途無量啊,不過七八跟八零也差不多少。

從老闆辦公室出來,走在走廊里,曹百萬臉上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笑。第一,他確實是八零後的,不過八零後說出來總讓人感覺沒分量,於是他就一直謊稱自己是七八年的,而且這麼年輕就有孩子的,在別人看來似乎確實是個異類,曹百萬不是個高調的人;第二,這個機會來得太是時候了,他家現在太需要好消息了。而這個機會的到來完全在他的計畫之中。來到這個公司之後,聽說原來的創意部經理剛剛被炒,整個創意部包括平面設計、文案、策劃在內一共十幾號人,不下十人都漲紅了眼珠子盯著創意部經理的位子,爭奪著那十幾分之一的機會,這時候他打著降落傘飄然而至,年齡最小的小姑娘他都得點頭哈腰地管人家叫姑,所以不想想辦法的話,他這空降兵什麼時候才能熬成傘兵司令?他先是拉丁玉剛做了一筆業務,讓丁玉剛拿到他的稿子之後故作驚掉下巴狀,然後當即拍板,一稿通過,並揚言要以五位數的底薪把曹百萬從公司挖走,然後曹百萬再到老闆那裡表忠心,說丁玉剛給我一萬塊的薪水讓我出任他們公司的創意總監,我拒絕了,我主要是看好咱們公司的前景,這麼說吧,如果公司是一個女人,我願誓死為她貢獻我的每一滴精|液,直至精盡而亡。當然後面這句話不是對老闆說的,他來公司的第一天,發現整個公司似乎只有小倪一個人的眼神中沒有將他生吞活剝的慾望,帶著二尾子般的純凈,又跟他住同一個小區,軟體硬體上距離都不很遠,於是他決定交這個朋友,他把那句話說給小倪聽,小倪瞪了他一眼,說你個流氓,不過是個蠻仗義的流氓!

後來他又讓丁玉剛幫他找了某協會,給他評了個什麼傑出青年藝術家的名號,有了客戶的肯定,有了專業組織的認定,這事基本沒問題了。曹百萬有個理論,很多時候成功並不是自己有多強,而是看自己能不能滅掉競爭對手,他相信他這幾板斧別人很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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