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多想只為你而生

自那日離開李孟強,豆蔻生了一場病。一個人躲在城市的角落裡,就像海里的一滴水,沒有人注意沒有人發現。

她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留戀著,以一種暗戀的悲戚。

她不敢開機,怕和他說話,怕反悔,怕倔強的尊嚴屈服感情的枷鎖。在這段愛情里,她被流放,披枷帶鎖,滿路荊棘,雙腳血泡,走過了才知道夢與現實之間隔著天塹鴻溝。

終於,在她病好了的那天清晨,忍不住打開手機,看到了n個未接電話n條未讀簡訊,罪魁禍首都是李孟強。

她流著淚一條一條地看,一條一條地刪除。最後,顫抖著手指給他回了一條信息:我很好,無牽無掛。

發出去以後,才發現打錯字了,怕他傷心,又補發一條:我很好,毋牽毋掛。

那以後,她偶爾會接他的電話,說些工作,天氣,堵車,……之類的話,無關痛癢,唯獨不談感情,不說心情。

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知道他去了多倫多,去了北愛爾蘭,去了阿爾卑斯……他在九個多月里去了三十八個國家和地區,唯獨沒有回到中國。

最後一次電話是在七夕前夕,他說:「黑夜美後的案子已經浮出水面,等這個案子破獲了,就會回國,順利的話,會在一起共度中秋!」

她拿著手機,愣了半天,才小聲說:「多保重!」

他在那邊低低地說:「總是滿懷希望的閉上眼睛,幻想一份諾大的驚喜,你姍姍的腳步聲忽然而至,睜眼間,看到你!想……我們可以,可以擁有一次跨越距離的緊緊擁抱!」

聽著他煽情的話語,她多想說「世間萬物,我多想只為你而生!」,可是,她沒有說,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她沒有想到,十二天後,接到一個電話,是查理打來的。他告訴豆蔻,李孟強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眼部受傷……希望她能里昂照顧他,因為李孟強情緒很不好,不配合醫生治療。

掛了電話豆蔻就去辦理護照和簽證。挺麻煩的,一切都辦理好已經快到中秋。她急匆匆登上飛往裡昂的飛機。

來接她的是一位高大的白種人男子,藍眼睛,黃頭髮,穿一身休閑服。他舉著接機牌,上面寫著很大很大的兩個字:豆蔻。

豆蔻一眼就看到了,她跑過去,急切地說:「我是豆蔻。請問李孟強現在哪裡?」

那男子很禮貌地和她握手,自我介紹:「我是查理,李孟強的朋友。他現在醫院,請跟我來。」他的漢語雖然生硬,但是基本能講清楚。

「謝謝!」她亟不可待,「麻煩查理先生快點帶我去見他。」

「沒問題。」查理帶著豆蔻來到一輛白色轎車前,紳士地打開車門,請她先上車,然後過了車門,從另一邊開門上車。

車子很快駛出市區,開上一條兩邊栽滿桐樹的大道。

「查理先生,李孟強所在的醫院不再市區嗎?」豆蔻疑惑起來。

「你來的太遲了,他已經轉到療養院,在那裡他的身心會更舒適一些。」查理開著車,並不多言。

豆蔻想解釋,國內辦事效率太慢,一個簽證,等了足足一星期。但是,她什麼也沒說,來晚了就不要找借口。

想他,沒有節制地想他,擔憂,煎熬……當車子停在林間療養院那棟白色的尖尖頂的樓宇前,她的心忽然抽搐,縮成一團,搏動障礙!

跟著查理進了大院,繞過前面的正樓,過了三層院落,來到後面一個獨門小院,院落里有一棵高大的桐樹,葉片橙紅色,秋風吹過,偶爾有紅色的葉片落在絨絨的草地上。

草地上有一個男子,佇立在那裡,大概很久了吧,身上,頭髮上沾著片片橙紅的樹葉。偉岸的身軀,深灰色風衣。整個人顯得那麼孤獨。

豆蔻看到他的一瞬間,捂住了嘴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眼前,她卻不敢輕易出聲。

他帶著寬寬的黑墨鏡,墨鏡的邊緣露出一點白色的醫用棉貼。

豆蔻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查理。查理悲傷地點點頭。這樣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再明了不過。李孟強眼睛受傷了。

查理沒有跟進來,轉身走了。

豆蔻慢慢地走過去,腳步很輕,很輕。李孟強彷彿有所覺察,不耐煩地大聲說:「我說過,我不吃藥,滾,滾!」

「英納特,我是雄奈爾。」豆蔻換了一種輕鬆的口氣,其實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大步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他,「你說期待我姍姍的腳步忽然而至……那麼我來了。」

李孟強沒有像往常一樣欣喜若狂的擁抱她,身體僵立在那裡,雙手插在褲兜里,寬邊黑墨鏡擋住了半張臉,看不出表情,唯一能可視的是他的唇在微微哆嗦。

「孟強!!」她仰起頭,無聲的淚水順著眼角流到了耳朵邊緣。不敢哭出聲,她伸手摸他的臉,手指碰到鏡框的一瞬間。他忽然打開她的手,「你走!你走!你走!」咆哮著,幾近歇斯底里。

豆蔻後退幾步,抹一把淚。「強,你不要這樣,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甩掉我嗎?憑什麼讓我走?是你的地盤嗎?」

「是我的地盤能怎樣?」李孟強大聲說。

「你能叫應了這塊地說明是你的地盤,我馬上走。否則,休想。」豆蔻孩子氣十足地說,倔強地上前幾步,「你叫啊,叫啊!」

「噗——」他終於忍不住一聲輕笑,嘴畔的梨渦依然漂亮,只是,些許苦澀。「總是滿懷希望的閉上眼睛,幻想一份諾大的驚喜,你姍姍的腳步聲忽然而至,睜眼間,看到你!」他彷彿自語,重複著那天在電話里說過的話,做了最後的總結,「我再也不能睜眼,看到你!」

豆蔻撲上去,熱烈地擁抱了他,「可是你可以抱著我,抱著我……」

他慢慢伸手,抱住了她,嘴角有一絲甜蜜的笑,笑意漸深,「丫頭,如果我的眼睛再也不能睜開,你是否……」

「只要你不化作那山脈,就是我永久的依賴!」豆蔻故意把依賴二字說的鄭重些。「看不到這骯髒的世界是一種幸福。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就算你看不到陽光花草,他們也不會背棄你。在那裡的始終會在那裡。不在那裡的,你整日盯著也會偏離遠去……」豆蔻第一次說大道理,連自己也嚇一跳,原來自己這麼能說,天才在於逼迫啊。

抬起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頭髮,鼻子,嘴……他喃喃自語:「看來我要重新認識你,丫頭,丫頭你會不會嫌我煩,嫌我累贅?」

「不會。」豆蔻的手覆蓋了他的手,小心地一寸一寸移動著雙手,摸上他的臉,「我以後也閉著眼睛重新認識你。」

他欣慰地笑了,拉著她的手,「丫頭,帶我回房間,我累了,想休息。」

「嗯。」她答應著,牽著他的手,慢慢往回走。忽然想起他給的千手觀音筆架。「牽著你的手,跟著我走,不知不覺又過一春秋,多少苦與樂你常伴我左右,你我這一生有幾多歡愁,拉著你的手扶著你走,不知不覺你我白了頭……」發自內心的哼起這首歌,感覺一輩子的幸福時光都在兩個人相扣的手指間。

李孟強的房間寬敞明亮,有一束陽光斜射進來。里昂的天氣已經步入深秋。

豆蔻扶著他進門,然後找一個厚厚的棉墊鋪在窗前,這個地方正好在陽光下,很暖和。

幫著他脫了風衣,扶他坐下,後背墊一個抱枕。這樣,他就正好靠著牆壁曬太陽。「口渴嗎?喝水嗎?」

「不喝水。」他伸手示意她坐下,「丫頭,過來,坐我身邊。」

豆蔻聽話地挨著他坐下,拉過他的一隻手,放在膝蓋上。「等你好了,俺們就回國去。」

「醫生說我再也看不到東西了。」李孟強憂傷地說,聲音沙啞。

豆蔻攥緊他的手,「我以後做你的眼睛,我不近視不遠視不閃光不青光不白內障不夜盲症……」盡量裝出滿不在乎的聲調,眼裡卻含著淚。

他還如此年輕,黑暗的大後半生……豆蔻不敢想像,如果可以,她願意移植給他一隻眼睛,那麼,兩個人都可以看到東西了。這個突然冒出的想法,使她靈機一動,對啊,找查理問一下哪個醫院好,可以移植眼睛。

李孟強仰著臉,讓陽光照在下巴和鼻子上,暖洋洋的,很愜意。「丫頭,你感冒了么?」

「沒有啊。」豆蔻愕然。

李孟強抬起手,在空中摸尋,想要抓住什麼一樣,「過來,我摸摸,沒感冒怎麼總是吸溜鼻子?莫非是哭了么?」

「哪有啊,就是有點傷風。」豆蔻趕緊用袖子擦乾眼淚,「不信你摸摸。」說著,伸過臉去。

他的手摸著了她的臉,慢慢地移動,拇指順著睛明穴輕輕滑過……手心捧著她的臉頰。「你分明哭過,還賴帳。」

豆蔻不停地咽著鼻淚管里流出的液體,酸酸的,辣辣的,嗆得禁不住咳嗽。「我的確是感冒了,你聽,我都咳嗽了,咳咳咳……」

他把她的頭攬在懷裡,輕聲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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