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耷拉著腦袋提著一盒尚未開啟的蛋糕，不然霍莎她媽媽不會在憤怒的目光里摻入一絲憐惜。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
她和霍莎去廣場，發現我和許薇擁抱在一起。其實，她們要是多待一秒，就會看見許薇推開我的樣子，但霍莎只是轉身就走。她是無法忍受這樣的背叛的。
霍媽媽就拉著她來找我對質，她問我：「安洛，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們家莎莎的嗎？你告訴我，你們三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被問得愣住，原來所有人都看出我對許薇的不公平了嗎？我的目光在她和霍莎臉上轉了幾圈，就落到地面上去。
沉默。
深沉到底的沉默。
可以殺人於心的沉默。
霍莎拉她媽媽走，可是霍媽倔強地站住，一定要我給她個理由。
「安洛，你知道嗎，霍莎她爸爸去世以後，你就一直很照顧霍莎，我就安慰自己，一定是霍莎他爸爸在天有靈，知道我們孤兒寡母不容易，我忙不過來，所以安排你到我們身邊來。
「你總喜歡穿白衣服，我聽見你們調侃的聲音，你說因為白色是最冰清玉潔的顏色。我就真的覺得你像天使，也只有純白才能夠襯托你善良美好的心。
「安洛，我那麼疼愛你，把你當我自己的兒子！做了好吃的，就讓霍莎給你帶來，要不就直接讓你到家裡來吃飯。
「安洛，我知道，我們家比不得許薇家有錢，但我求求你，霍莎是個好女孩，你不要拋棄她！」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我緊緊地握著手心裡系蛋糕的繩子，握得手心都生疼了，依然沒有勇氣告訴她真相。
「阿姨，您別這樣！我跟霍莎，跟許薇，不是您想像中的那樣！」
終於，我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年老而渾濁的眼睛，因為經歷了喪夫的打擊，再長年累月地掙扎著，而過早地凋謝了的枯萎目光，它一度讓我精神崩潰，理解某個人的艱難。
面對一個把一生都放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那份沉重的責任即使壓得你喘不過氣來，你也必須得背著。
因為，你不知道，放下的後果會是怎樣的天崩地裂。
不過，他很幸運，尚且來不及嘗試，老天就幫他做了選擇。
霍莎再不管她媽媽了，跺腳就走。
我明白，我的話已經深深地傷害了她，讓她高傲的自尊受損，抬不起來。而我亦有種感覺，以後我會帶給她更多的傷害。
因為，她轉身的瞬間，我居然想起了許薇。想起了她的眼淚，想起她轉身奔跑的姿勢，想起她說的那些話。
一想起，我的心就痛了。
「安洛，你一定要好好想想，阿姨答應你，不會為難你。安洛，你再想想！」霍莎媽媽一邊追霍莎一邊屢屢回頭對我叮囑。
她的神情，好像就想要跟我跪下了似的。
我閉上眼，幾個人的臉就在我面前恍惚不定，遠遠近近地飄蕩，讓我心裡堵得厲害。
我嘆口氣，轉身開門。
背後卻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看來你真的很為難。」
我回頭，卻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
她笑：「我們見過，在愛錯門口。我坐在阿汐的車裡，記得嗎？」
我點點頭，我對她有印象。
「叫我歆姐吧。能請我進去嗎？我請你喝酒，芝華士兌了綠茶！」
我無法拒絕她，我甚至無法抵擋她笑容的吸引力，甘願沉湎其中。
我推開門，進去，拉開燈，她走進來，四處張望：「你一個人住？」
「嗯。我媽媽去了國外。」
「哦！」她走進廚房，拿出兩隻玻璃杯，問我，「你以前喝過酒嗎？」
我搖搖頭。我的生活一直像個修道士。
「還好我兌了挺多的綠茶！這個是從我酒吧里拿來的，但我想，只要阿汐在一天，你就不會走進去。」
她一提到阿汐，我就沒好氣，粗聲粗氣地說：「是的。」
「那我希望，你們再也不要有交集。」
「不可能。」我大聲反駁她，「每次都是他來招惹我，現在還找上許薇和霍莎，我們只能更頻繁地交集在一起。」
「可能。」她的眼神異常篤定，「你放棄許薇，不再找她。」
「你什麼意思？」我問她。
「你該明白的。」她倒好一杯酒，遞到我手上，「如果你想你們四個平安無事，你就只能聽我的。」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我反問。
「為了許薇和霍莎，為了你自己。」
「廢話。」我仰頭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的確是綠茶的味道，應該沒什麼問題，「你應該很坦白地告訴我，是為了阿汐。」
「我說了，為了你們四個。」她沒有看我，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就拿起她擱在沙發上的包朝門外走。
走到門口，她轉身拉門，看我一眼，語氣像是很無奈：「不要太衝動，安洛，好好考慮一下，為許薇和霍莎好好考慮一下，阿汐絕對只是最小的原因。」
她的無奈，讓我相信，她是認真的。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喝了整整一瓶芝華士，沒有被鬧鐘吵醒，然後，在我人生中第一次逃了課。
趴在床上，我一點也不擔心。
我在想，我需要安靜一下，好好安靜一下。
想想許薇，想想霍莎，想想我自己。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我們年少的心為什麼一定要承受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