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比煙花寂寞

走到許薇霍莎他們所在小區對面的時候,我已經實在沒有力氣再支撐我自己。

面前就是我們常去的咖啡屋,「靜聽花語」。老闆是個二十一歲的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喜歡穿黑色的裙子披黑色的披肩,喜歡玩塔羅牌喜歡看手相,店裡沒人的時候,就會跑過來,要求我們和她一起玩那些神道道的東西。

她的名字也很奇怪,叫艾蘿。她說因為她媽媽懷她的時候很喜歡吃胡蘿蔔的緣故,而且她生下來的時候,屁股上真的長了一根小小的尾巴,醫生說那叫什麼骨來著,那條尾巴一直陪伴她到十歲,醫生們才敢幫她把它拿走。

她說,她其實很難過,當那條尾巴從她的身體上被拿走的時候,感覺是惟一可以把她與前世聯繫起來的東西消失了,難過得不能自抑。

許薇和霍莎都被她的神情給騙了,居然相信她的故事是真的,而且和她成了很好的朋友。尤其是霍莎,她特別喜歡和艾蘿討論前世今生以及後世的問題,迷得不得了。

她央求艾蘿給她看手相,艾蘿胡謅了半天,說她今生難逃感情的牽絆,謎雲重重,機關重重,始終難逃一劫。

我看見她的臉上一點點地布滿烏雲,嚇得慌忙制止艾蘿,但已經晚了,之後的很長時間霍莎都萎靡不振的,動不動就問我和許薇,她是不是一看就是個苦命人沒有什麼福氣。

我說,你怎麼沒有福氣?你有個好爸爸好媽媽,還有個勝似親姐妹的許薇,還有我。

她點點頭,但過兩天又要再問一次,神經綳得緊緊的,好像隨時都有斷裂的危險。

艾蘿要我把手伸給她,我拒絕了,我不信迷信。我告訴她。

她笑起來,像個陰森的巫婆。

「安洛,命運早在我們出生的時候就被安排好了,誰也逃不了的。我能幫你們做的,也只是提個醒而已,具體怎麼做怎麼沿著生命既定的軌道走下去,我說不上來,也不會說給你們聽的。」

我緊緊地抿著嘴,掩飾內心的驚訝。

而許薇和霍莎顯然並沒有察覺到我的不高興,拉著艾蘿問東問西的,最後居然勒令我交一百塊錢出來辦會員卡。

我很不情願,但也只能乖乖地交錢。

算是上了人生的第一課,以後當老闆,一定在女顧客身上下工夫,抓住了她們,就抓住了她們身邊的男人,抓住了錢袋子。

會員卡是湊的份子,每次消費都是從裡面直接扣錢,所以,我從來沒有單獨來過靜聽花語。

店裡很清凈,因為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艾蘿趴在吧台上玩撲克牌,看見我,下意識地朝門外張望,問我許薇和霍莎怎麼沒來。

「死了。」我沒好氣地說。

「吃火藥啦。」她給我一個白眼。

「心情這麼不好,來杯蘋果汁降火吧,我請客。」她說。

我沒反駁。

我坐在臨窗的位置,靜靜地看太陽一點點地,像個蛋黃一樣落下山去。

艾蘿把蘋果汁給我放在桌上,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只好告訴她:「我們再也不會一起來這裡了。」

她詫異。

「艾蘿,能讓我自己待會嗎?」她點點頭,走了,又折回來:「安洛,你應該努力讓自己開心些!」

我謝謝她,她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聽的,但我還是希望你好好想想!」

開心些?

曾經陪在我身邊的兩個女孩子,一下子變得形同陌路。面對朋友們好奇的關心,我總是沉默。

我越來越喜歡沉默,它成為我保護自己的一種工具。雖然我知道,保護的同時,我也傷害了別人。

就像我突然有種感覺,其實我一點也不了解許薇。

差不多半個月了,她不肯跟我說話,遠遠地見了我就繞道走,不像霍莎,還會故意板著面孔從我身邊走過去。我看著許薇來了又消失了的路的那一頭,悵然良久,心下悲哀。

我憑直覺把霍莎的行為歸為任性,相信她只是有意的,想要嘗試一下走出去,去看看外面不一樣的世界。她最終會回來。

不同於許薇,她的背影像是一個巨大的感嘆號,宣布我從她的生命中光榮地劃入黑名單,再無交集。我由此變得低沉,深深地失落。

那顆蛋糕店贈送的玻璃墜子我用黑線串起來,一直掛在脖子上,但許薇已經看不到了。我還想過在她生日那天向她道歉。為她定做一個巨大的水果蛋糕,蛋糕師一定要為我用水果刻一個巨大的兔子。這樣,不喜歡吃巧克力的她,就可以大口大口很豪爽地把我給吃了。

計畫落了空,我每次路過小羊羔蛋糕店,看見那款生肖蛋糕,就會莫名其妙地掉眼淚,想要蹲在地上哭泣。

我問艾蘿:「今天你願意給我看手相嗎?」

她搖搖頭,我沒辦法給你啟示。她真的是個眼神銳利的女孩子,居然洞察我內心的彷徨。

我在她憐惜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出靜聽花語,她又跑出來,問我:「『靜聽花語』是不是個唯美的名字?」

我點點頭。

她送我一朵百合花:「安洛,你需要靜心。靜心,才可以感受到別人對你的愛,明白自己的心,找到自己愛。你需要愛,安洛!很多很多的愛。」

我看著她送我的這朵花,眼前慢慢地綻放出一片淡淡的傷。

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是有一個懂你的人。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是你發現人人都看見你的靈魂在流淚而沒有辦法幫助你。

我認真地嗅那花香,努力地嗅那花香,那是我今天惟一感受到的一縷香。

一份來自不相干的人的愛。

我終於有勇氣,把QQ簽名改成:如果可以,請讓我輕輕對你說聲對不起。我相信,她們一定會看見。

不到一分鐘,許薇就上線了,發給我一個含蓄的微笑:不用說對不起的。

不,我知道的,你生氣了。

我發誓,我沒有生氣。她說。羞澀的表情。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發了個戴墨鏡的壞壞的表情。許薇你壞壞的,沒生氣還要雪藏我!

她發了長長的省略號過來。我驀地明白,此刻的她定是有許多的話想要說,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望著那串用句號組成的省略號,皺眉。

原諒我,許薇,我現在才發現,我竟然從來沒有聽你訴說過心事,不知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或許,我真的不算你的什麼好朋友。

許久,她才回了我。

沒什麼,後天請我吃飯吧,我生日,還記得嗎?

我如醍醐灌頂,慌忙找了個被打的表情要發過去,結果,她的頭像已經灰了,我的表情發不過去。

下面是一條她匆忙發來的消息:到時候我在校門口等你,就我們倆。

她並不願意與我說太多。

我已經被她排斥在心門之外。

我對這個發現感到蒼涼不已。

但我依然為後天的約會而興奮,現在想想,那兩天竟然是我這一年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心裡依然很忐忑,可是,一想到有機會當面澄清我們之間的許多誤會,我就是那樣的期待。

許薇喜歡吃水煮魚,而離我們學校不遠就是一家味道特好的小炒店,水煮魚的味道非常好,據說,是吃遍整座城市的許薇最好的一口。

我早早地訂了一個包間,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讓我有機會,對許薇說出藏在心裡的話。

我去石頭記買了條小小的玉石項墜,用紅線纏起,放進蛋糕里。

去定蛋糕的時候,我問了服務員一個很傻的問題:「你們的生肖蛋糕前段時間有沒有搞活動?」

服務員一臉詫異,我像只猴子一樣憋紅了臉,比畫了半天:「例如,例如在蛋糕里放個什麼神奇小禮物呀之類的?」

「沒有啊——」服務員把尾音拖得長長的,我驀地明白,那個薇字的水晶墜子並不是個意外,而是一場蓄意的圖謀。

原來,那麼那麼早之前,我在無形中傷害了你,傷害得那麼深那麼深,讓你體無完膚。

當許薇站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低著頭,除了說對不起,還能說什麼呢?

許薇溫和地笑:「說對不起幹什麼?今天就是找你陪我吃飯而已,沒什麼特別的,你別多想。」

一句話,空氣驟然變溫,我如墜冰窟。

那頓飯,我們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悶著頭大吃。

半晌,許薇突然問我:「你就沒什麼問題要問我?」

我愣了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問,也不知道我是否準備好了應對她的回答。

「對不起,許薇,我是個懦夫。」

我突然說,許薇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只好一個勁給她夾菜。

「沒事!你多吃點。你看,我點的全是你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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