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年輕帝師 第十八章 變身成人

學者要掌握知識寶庫,必須彙集珍貴的格言;大海要成為水的寶庫,必須彙集所有的江河。

——《薩迦格言》

公元1258年——藏曆陽土馬年(戊午)——南宋寶祐六年——蒙古蒙哥汗八年八思巴24歲,恰那20歲,忽必烈43歲,真金15歲。

醒來時便看到一雙攝人的熠熠黑眸在眼前閃爍著,如同夜空明亮的星辰。微笑著的恰那梨窩隱現,光彩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醒了?」他揉揉我的小腦袋,將一個花瓶舉到我面前,「你這次來還叼著支奇怪的白色大花朵。我看你一直昏睡,不知道這是什麼花,只能先養著。倒也奇怪,這花好似越來越嬌艷了,還有股清雅的香氣,聞了很是舒坦。」

我笑著趴在他膝上:「恰那,這是我從昆崙山深處采來的千年雪蓮,送給你。」

他嚇了一跳,差點將花瓶摔了:「千年雪蓮這麼貴重的東西,萬金都買不到,為何要送給我?」

「你忘了嗎,今天是你20歲生日呀,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我輕輕撓著他的手,「你從小身體就不好,到了冬天便咳嗽不斷。雪蓮能夠延年益壽,我可是頂著寒風暴雪轉了一個多月,在人畜都到不了的極寒深淵裡采來的呢。」

他愣了一下,滿眼感動,不停喃喃著太貴重了,隨即將我舉到面前,吧唧一口親在我的小鼻尖上,笑窩更深:「小藍,謝謝你!這是我活到現在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想了一想,他又一手從花瓶里撈出雪蓮,一手抱上我,「這雪蓮既然這麼好,那我現在就去廚房燉了。咱們倆一起吃,一起延年益壽。」

我趕緊攔他:「我是300歲的老狐狸了,哪裡用得著吃這東西?」

「你當然用得著。」他頓了頓,眸子沉沉地看向我,「你為哥哥所耗的靈力還沒補回來吧。」

我的神色頓時暗淡下來。

他腳步不停繼續往外走:「你一定得吃,不然我不收這個禮。」

恰那讓廚子生好火,支開所有人,自己在廚房裡搗鼓了很久,終於把雪蓮湯燉好了。他喜滋滋地拿回房,看我吃一勺他才肯吃一勺,一朵雪蓮你讓我讓地吃了許久才吃完。雖然與他吃得一樣多,但我體小,對我的增補反而更多。

吃完我用爪子抹了抹嘴,渾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仰頭問他:「20歲生日可是個大生日啊,駙馬府里的人都不給你過生日嗎?」

他面色一沉,眉心擰出個川字:「是我嚴令禁止的,我不想給公主一個由頭來我這裡獻殷勤或是撒潑。在這府里熬了一年又一年,生日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他站起身到柜子里拿了個瓶子,倒了兩杯,將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有你來陪我,我才真的開心呢。來,小藍,陪我喝酒。」

我低頭嗅了嗅,一股濃烈的青稞酒味。這幾年他常喝酒以排解心中鬱結,酒量卻是一般,常常喝得人事不省。我結結巴巴地說:「可我,我不會喝啊。」

他將酒一飲而盡,把玩著杯盞慢慢說道:「酒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卻能使人暫時忘憂。被纏得不過了,還可以借著酒勁兒裝瘋賣傻或是倒頭裝睡。」將酒杯端到我嘴前,他呵呵笑著,「小藍,你也可以試一試。說不定,醉倒了便能看到你心裡想著卻不能說出口的渴望。」

「真的嗎?」想到那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暖,我不禁心動了,就伸舌舔了舔,一股子辛辣沖鼻而來,急忙吐著舌頭抱頭亂竄。他大笑,將我拎進懷裡。我苦著臉吐舌:「真難喝。」

他猶自笑個不住,酒窩更深,頑皮又可愛。我獃獃地看著他清朗的笑靨,有多久沒看到他笑得如此開懷了?他俯身親了一下我的小鼻子:「小藍,你太可愛了。」又將酒杯推到我面前,他眨著眼壞笑,「來,你要是喝了這一整杯,不論你有什麼願望,我都會盡全力滿足你。」

我看了看酒杯,有些發憷:「今天是你過生日啊,應該是你告訴我你的願望,我來想辦法實現。」

他昂頭又灌了一大杯酒,趴在桌上,明亮的黑眸眯起,帶些醉意地呢喃:「我的願望呀,呵呵,想看你成為人的模樣。」他沖我微笑,梨窩頑皮地跳躍在俊美的臉上,眼瞳里盛滿柔和的泉水,「你一定會是這世上最美最純真的姑娘。」

我委頓下來,低頭喝了一大口酒,還是好辣!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起來,恰那的臉也變得似有重影。我初次喝酒,沒想到這東西對我這麼快就起作用了。我站立不穩,索性大張著四肢跟恰那趴在一塊兒。我呵呵傻笑:「我的頭很沉啊。不過,好像心裡很開心。恰那,這三年來我拚命努力,就是不想等到他老了才修出人身。可是,我又很害怕。等我有了人身,我不知道自己會長成什麼樣子。也許是個醜八怪,也許還是一張狐狸的臉——」

我的嘴被捂住了,恰那明亮的眼如天空最亮的星星:「小藍,不會的。即便你成了人身後不漂亮,你也一定會是我——我和哥哥最貼心的親人。」

在恰那柔和的聲音中,我的頭越來越沉。眼前似晃動著那一襲熟悉的紅袍,暖暖的笑飄蕩在心尖,激起層層漣漪。我伸爪想要觸摸那襲紅袍,卻重重地撲了個空。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耳邊傳來一聲時斷時續的幽幽嘆息:「還是不要有人身的好……」

沒聽清楚後面說的是什麼,我已經倒頭睡死過去了。

醒來時看到一張放大的俊臉正閉著眼沉睡。高挺的鼻樑,優美的唇形,瘦削的臉頰,長而濃的劍眉,烏黑柔順的頭髮,這樣一張俊逸完美的臉,我若是人類女子,怕也擋不住誘惑吧。可惜,眉目間總鎖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令人心傷。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落在我脖子上,有些痒痒。手臂上纏著一把天藍絲線,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如藍天般的光亮,煞是漂亮。我伸出爪子想要拉一拉這把藍色絲線到底是什麼東西,卻看到一隻白晳的人手突然伸出。這絲線被那人手一扒拉我便忍不住齜牙咧嘴地喊了一聲:「好疼!」

恰那被驚醒了,迷濛的眸子先是搞不清狀況地轉了兩轉,然後定格在我身上倏地放大,本來就大的眼睛被他瞪得如銅鈴般,直愣愣地彷彿見了鬼。我剛想伸出爪子撓他的衣袍,他突然一驚,猛地站起往後退了一大步,卻不提防撞上了房梁。那一聲響可不輕,他立刻捂住後腦勺。我的情況更糟。我之前一直被他抱在懷裡,哪裡想得到他會莫名其妙地退開,將我甩在地上。

本來這樣的摔跤對我根本無礙,我可以一滾身便穩穩落地。可這次卻真是見了鬼了,我居然重重跌在地上,連防備的能力都沒有。身體吃疼下覺出了異樣,為何這地上的青磚這麼冰涼?還有,那把長長的藍色絲線也隨之掉在地上,如海藻般閃耀著晶瑩的亮澤,自上而下鋪撒成放射狀。

我驚詫地伸爪,這次,千真萬確,是一隻白晳如玉的女子之手抓在了絲線上!拉一拉,疼痛從頭上傳來。我顫抖著伸爪到眼前,差點昏倒。我的前爪怎麼成了人手?

「姑娘,你是誰?怎麼進來這個房間的?」恰那捂著後腦勺將頭扭開,生硬的語氣裡帶著顫音,「還有,你怎麼這般不知羞恥,你可知我這駙馬府——」

「恰那,是我!」我嚇得六神無主,身上又疼,嗚嗚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醒過來就成這副怪樣子了。」

聽出是我的聲音,恰那不再捂住後腦勺,他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會兒,小心探頭道:「小藍?」

「當然是我。」青磚太涼,我想起身跑到他身邊,卻發現後爪也變成了人腿的模樣。人的手和腳真是不好用,爬起來比我原來的四肢慢多了,那礙事的藍色絲線還老是掉在我面前擋道。我費力地爬著,卻看到他突然躲到了柱子後。我更加絕望,嗚咽著以爪——不對,以手撓地,哭得更大聲了:「恰那,你不要我了嗎?」

「小藍,別胡說,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我是……」他從柱子後探身,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縮了回去,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然後他的外袍跟著丟了出來,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奇怪地看了看自己,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地上怎麼這麼冷,原來是我的藍色皮毛不見了,成了光溜溜的肌膚。我爬到他的袍子前,想一想人是如何穿衣的,用嘴叼著把衣服展開,再趴上去放到爪子——手上。

撲騰了許久,這麻煩的衣服還沒穿到身上。恰那忍不住從柱子後探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撲騰:「小藍,你——」初晨的一室陽光中,他的臉似紅透的番茄,只一小會兒便躲閃著眼睛不肯再看我,小聲地嘀咕,「怎麼能這麼穿衣服呢?你得用手呀。」

這手跟我的爪子不一樣,而且還一下子變大了許多,我怎麼知道怎麼用?我又急得差點兒哭了:「我……我不會……」

他無奈地連連搖頭,咬著唇角猶豫著說:「那,我來幫你吧。」看了我一眼,又急忙扭開頭,「我會把眼睛閉上的,你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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