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III 蒙巴那斯,開放的城市(一)-4

服裝師與攝影師

同許多法國藝術家一樣,俄羅斯的芭蕾舞美得令我吃驚,因此它對我產生了一些影響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

保爾·普瓦雷

巴黎時裝界的競爭也十分激烈。很快,杜塞的霸主地位就被一些更年輕的服裝師取代了。杜塞於1924年賣掉了他的時裝店。這些年輕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保爾·普瓦雷。他把更加鮮活靚麗的色彩——綠色、紅色和藍色引進了時裝,徹底改變了他的前人長期採用的淡紫色和玫瑰紅的古板傳統。他徹底地讓婦女擺脫了緊胸衣的束縛,推出了乳罩,發展了更加貼身的連衣裙。

曾經拜雅克·杜塞為師,經過雅克·杜塞的培訓才出師的保爾·普瓦雷也出錢資助文學藝術事業。其成就也可以與他的前輩媲美,他對法國的文學藝術也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保爾·普瓦雷因給雷雅娜製作了一件絲網眼珠羅紗黑色大衣而首次揚名法國時裝界。普瓦雷為自己的未婚妻設計了一些服裝式樣,但其未婚妻卻拿著他設計的圖紙到另外一個女服裝師處製作服裝。雅克·杜塞決不原諒保爾·普瓦雷的這種做法,於是普瓦雷徹底離開了他的大師雅克·杜塞。

在自由之後,普瓦雷很快就騰飛起來了。他在聖奧諾雷區購買了一座漂亮的別墅,開始為上層,特別是上層的夫人、女士和太太們製作高檔時裝。

保爾·普瓦雷對他那個時代的藝術絕非無動於衷。在立體主義作品與芭蕾舞之間,他更熱愛芭蕾舞,並且他的藝術創作也受到了芭蕾舞藝術一定的影響。但是,保爾·普瓦雷天生十分自負,愛吹牛,他時刻不忘向人指出他早在巴克斯特先生之前就已經名揚天下了。

在蒙馬特爾處於藝術的鼎盛時期時,保爾·普瓦雷就開始經常光顧藝術家們居住的「洗衣船」。正是他鼓動到他那裡的漂亮女顧客們到馬克斯·雅各布的陋室去。雅各布在陋室內為一些大名鼎鼎的夫人用紙牌算命。而普瓦雷本人呢?他邀請一些衣冠不整的藝術家參加他組織的豪華盛會。他也利用類似的機會,大肆宣傳他的理論:時裝與其他藝術一樣,同樣是一種藝術。而阿波利奈爾給予他的回答是:時裝如果是藝術的話,也只能是一種低檔的藝術。

他們二人在口頭上達成了一致意見,但普瓦雷的心中十分不服。

然而,保爾·普瓦雷對馬克斯·雅各布備感親切,在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十分特殊的感情。做一切事情、所有的決定:選擇什麼顏色的領帶、什麼顏色的襪子,每天的時間如何安排等方面,保爾都徵求馬克斯的意見。他向馬克斯·雅各布建議,在昂坦街的私人公館上演他編寫的戲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畢加索的《阿維尼翁的少女》就一直在那個公館內展出。保爾·普瓦雷在自己的周圍編織成了這個上層社會網。這給馬克斯·雅各布提供了方便,使得在他身無分文、處於絕境的時候,知道該向誰求助。

在他的朋友中,詩人(馬克斯·雅各布)對保爾·普瓦雷的評價並非十分高。他批評時裝師不喜歡他的朋友們,而且在藝術方面表現得過於保守。這一點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有一種現象十分奇怪,他欣賞在「洗衣船」見到的一切,但卻未加入立體派:

我對畢加索的探索並不陌生,但我始終把他的那些研究看成是只限於在畫室內的練習和一些思想的探索。這些研究和探索既不該超越藝術家的圈子,也本不該走上社會與公眾見面。

[摘自保爾·普瓦雷於1930年發表的《用藝術武裝時代》]

保爾·普瓦雷的偉大力量來自將各種藝術糅合在一起。

保爾同舞蹈演員伊莎多拉·鄧肯關係密切。她的兩個孩子去世之後,伊莎多拉·鄧肯向普瓦雷透露了她頭腦中設想出的一項計畫:她希望能有一個男繼承人,他應該具有一個天才詩人應該具有的健壯優美的體魄和超群的才智。

「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1862—1949),比利時法語作家,191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普瓦雷驚呼道,因為前一天晚上,他恰好剛剛讀過他的一部作品。

伊莎多拉·鄧肯立即跑去找到梅特林克,並且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同意和她有個孩子。作家果斷地拒絕了,因為他已經結婚,而且那樣做會惹出許多的麻煩事。

普瓦雷也想到了馬克斯·雅各布,但他未對伊薩多拉說出他的名字。

費爾南德·奧利維爾在同畢加索斷絕來往之後,到保爾·普瓦雷的時裝店工作過一段時間。她向保爾·萊奧托透露說普瓦雷的商店白天也接待妓女和嫖客,並且抱怨保爾·普瓦雷對外十分和藹可親,而對待自己的員工卻十分惡毒。他惟一的長處就是他收藏的先鋒派繪畫作品的確是巴黎最漂亮的。

一位年輕的美國攝影師十分欣賞他的收藏品。1921年秋天的一天,他手捧裝有其攝影作品的紙箱子,來到普瓦雷在昂坦街別墅的正門前。是加布里埃爾·比費-畢卡比亞派他到服裝大師家裡來的。

一位身穿門衛制服的人站在花園門口,顯然是已經等候了很久的門衛。這位攝影師向門衛說出自己的名字。他被帶進大門,沿著草坪中開闢出的彎彎曲曲的小道緩慢地邊看邊向前走去。他見到面前碧綠的草坪上種植有許多藏紅花,在花園的中間到處散擺著一些色彩鮮艷的桌子和椅子,好像進了王宮——凡爾賽宮。

來訪者登上石頭台階的三級階梯,看見台階的兩側擺放著兩隻青銅母鹿。這是從義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維蘇威火山腳下的龐貝羅馬古迹遺址運來的。他從朝內開著的十扇門中的一扇進去,一腳踏上一塊栗色地毯,地毯由排列在兩側的許多水晶枝形吊燈照得通亮。地毯的盡頭是一級敦實寬厚、經過精心雕刻的石頭台階。

一位年輕侍者帶領他乘電梯上了二樓。美國攝影師沿著一道走廊向前走著,兩側是無數的試衣間。在走廊的盡頭,他進入一間大廳。大廳的中央聳立著布朗庫西雕刻的一座雕像。一些夫人太太們正在那裡唧唧喳喳地對一個人體模型穿著的一件新連衣裙評頭論足。

攝影師走到一位傳令員身邊,向他說明他與普瓦雷先生有約會,問如何才能見到他。對方回答說:「請跟我來。」

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大廳,走過一道又一道走廊,慢慢地終於到了一間辦公室的門前。而門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

請注意!危險!

在敲門之前,必須三思而後行,仔細考慮好:

「是必須打擾他嗎?」

在讓人通報之後,美國攝影師被帶進一個房間。一位男子站在那裡,他身穿金絲雀黃色襯衣和條紋褲子,蓄著尖細鬍鬚,頭頂稀稀拉拉地已經沒有多少頭髮了。美國攝影師將手捧的紙箱子放在辦公桌上。服裝師打開箱子,仔細地看了一遍後,對客人說:

「好吧。我能為你做點兒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你拍攝過時裝照片嗎?」

「從來沒有,但我很願意試試。只是我沒有攝影棚。」

「誰和我工作,都是在我這裡干。」普瓦雷把手一揮,指著他的辦公室、所有的花園以及遠處的第二座別墅,冷冰冰地回答說。

「攝影師就必須在現場工作……你有所需要的器材設備嗎?」

「我缺一間暗室。」

「我們將借給你一間用。」

攝影師被允許在他們下班之後,拍攝一些人體模型的照片。

他在別人下班之後,返回來拍攝了一些照片。接著回到他在巴黎住的一家黑咕隆咚的旅館裡,把那些照片沖洗出來,立即送去給普瓦雷看。

服裝師驚嘆道:「太漂亮了!」

美國攝影師抓住這個時機,大膽地問:

「您付我多少錢?」

聽了這話,普瓦雷驚訝地做了個鬼臉,回答道:

「我從來不付攝影師錢!……這是畫報社的事情!」

「可我是剛到法國,不認識任何人啊!」攝影師的話幾乎是呼喊出口的。

此時,普瓦雷也表現得相當慷慨。他買了這位美國人的幾張照片,付給他200法郎。

當時他的財富已經開始枯竭,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全部耗盡。他其實是銀行、稅務官員和「社會主義威脅」的受害者。20年代中期,普瓦雷帝國徹底崩潰,他只好離開巴黎,到巴黎遠郊區的一所小房子里過起了隱士的生活。他整日抱怨周圍的一切,甚至整個地球,並且考慮將他的情況上告到世界人權聯盟。最後由於擔心「這個機構沾上共濟思想,也失去了獨立性」而放棄。

普瓦雷一直保留著一個朋友,即他的醫生。一天,這位醫生來找美國攝影師,要求他陪同他到保爾·普瓦雷家裡去一趟。處在絕望之中的時裝大師寫的一部回憶錄即將發表,急需一張照片。

為表示對他給過200法郎的慷慨舉動的感謝,攝影師不辭勞苦,甘願為他跑一趟。普瓦雷盛情地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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