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II 從蒙巴那斯出發去參戰(一) 於布王

於布(Ubu)是阿爾弗雷德·雅里創作的一個人物,他的表現總是既粗魯庸俗,又荒謬愚蠢,而且還整天地揚揚得意。

上帝是從零通往無限捷徑。人們或許會問:從何種意義上講呢?

阿爾弗雷德·雅里

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蒙巴那斯「蜂箱」的畫家們同蒙馬特爾「洗衣船」的藝術家們在藝術創作方面還沒有發生任何交流。一條河流——塞納河將它們完全地分隔成為兩個世界。畢加索幫越過塞納河來到左岸,主要是會見紀堯姆·阿波利奈爾為代表的文學界朋友們,因為從蒙巴那斯時不時地傳出詩人們的聲音。那些拙劣的詩人在當地稱王,一些胡塗亂抹的所謂畫家也追隨著他們鸚鵡學舌。蒙巴那斯的那些藝術家無力追隨多姆和羅童德兩個高檔酒館的富裕顧客花天酒地的奢華,只能跟隨丁香園百姓的節拍終日過著貧寒的生活。

丁香園是蒙巴那斯區口碑極佳的酒館之一,過去它僅僅是通往楓丹白露道路上的一個客棧。它的榮譽與名聲來自它與布里埃舞場的人涌如潮,整日熙熙攘攘。戰前,人們常常去位於盧森堡公園對面的天文台大街布里埃舞場的丁香樹叢中跳舞,舞畢大家都去丁香園小酒館喝些清涼飲料。來自聖米歇爾大街的大學生們與來自蒙巴那斯的詩人交融相會。人們在內伊元帥塑像的陰涼下交杯換盞,談天論地。

丁香園曾經是德雷福斯派的一個陣地,也曾經作為花月派的後方基地,夏爾·莫拉斯經常在此召集為他出售保皇黨人報刊的報販子聚會。莫奈、雷諾阿、魏爾倫、紀德和居斯塔夫·拉魯熱也來這裡。最後值得我們重點提及的是,為促進蒙馬特爾與蒙巴那斯藝術界的交融起了主要作用的人物:保爾·福爾Paul Fort(1872—1960),法國詩人,1912年逝世,被譽為「法國的詩人王子」。。

他的《法國敘事詩》中除少數幾首之外,大多數作品已經不再被傳唱。仍然被經常傳唱的著名詩句是:

小小馬匹在惡劣天氣中掙扎,但它勇氣十足!

但他仍然是一位王子,詩人中的王子。繼魏爾倫、馬拉美和萊昂·迪爾克斯(Léon Dierx)之後,經過《法郎吉》、《Gil Blas》、《oedia》、《新聞》和《狼》五家報社組織的公民投票,他被任命為剛剛去世的迪爾克斯的繼承人,成為詩人王子。350位文人投了贊成票,保爾·福爾被視為法國文學傳統的最佳繼承人。

保爾·福爾身無分文。當人們問他靠什麼生活時,他面帶微笑,果斷地回答道:「靠我手中的筆!」

他反覆抄寫自己的作品,然後將抄寫件出售給手稿與真跡的收藏家。

每個星期二,他召集其夥伴們到丁香園酒館聚會,當時酒館的老闆是孔布老爹。出席的人們興高采烈地喝酒、唱歌跳舞、朗誦詩詞。

身為活動組織人的保爾·福爾講話口若懸河,行事如同火槍手一樣豪爽。他身材單薄、頭髮很長、鬍鬚鬆散,系黑色領帶,外衣扣至領口,他邊笑著同大家碰杯邊講故事,然後帶領大家跳舞。半夜12點,他常常用他那刺耳的細嗓門即席吟誦幾首才華橫溢的詩詞;有時,他站到桌子上,在鋼琴伴奏和其他人的伴唱下,一直唱到拂曉。

他的朋友讓·巴拉蒂芒托布羅斯(筆名讓·莫雷亞斯,此人文化知識極其豐富,常帶領他的讀者們到大文豪夏多布里昂、沃熱拉斯、巴萊斯或者拉法耶特夫人家做客)在煙霧和酒氣中聽著、笑著,同他一起吟詩作詞。他醉醺醺地坐在桌邊,大禮帽壓低至單片眼鏡,單片眼鏡耷拉至染過的鬍鬚上,說話時,那些鬍鬚隨著嘴巴的動作上下抖動,那張歪向右邊的嘴巴信口開河,竭盡全力地吹捧奉承著巴萊斯和莫拉斯。他這樣做的出發點並非惹《法國信使》雜誌編輯部秘書保爾·萊奧托生氣。這是萊奧托首次來羅童德酒館,但他發誓以後再不會來了。原因有二:讓·莫雷亞斯的骯髒(這是家喻戶曉並且得到證實的事實)令他難以忍受;加上那天晚上,萊奧托心情沮喪,因為他剛剛得知他的作品《小朋友》在五年半之內僅僅售出500冊……

保爾·福爾正是與莫雷亞斯和薩爾蒙於1905年共同創辦了一份著名的雜誌《詩歌和散文》。三位朋友舉債200法郎,買了一批郵票,給預先估計的首批訂戶發出2000封信件。

《詩歌和散文》在戰前一直是法國文學界的不朽傑作。其首批讀者是:梅特林克、斯圖亞特·梅里勒、巴萊斯、紀德、莫拉斯、朱爾·勒納爾、阿波利奈爾……雜誌社設在其創辦人在布瓦索納德街的家中。雜誌的名字是皮埃爾·路易出的主意。雜誌的宗旨是「主張對法國文學的內容和形式進行改革,並主張將長期以來啟發人們對高尚文學和抒情詩詞興趣的詩人和散文作家們團結起來」。

象徵主義的行吟詩人求助於形象的力量,然而那是一種無法進行分析的神秘力量。

《詩歌和散文》雜誌把「年輕文學」的各種流派團結在一起。儘管在數年前象徵主義就已經達到了其發展頂峰,但保爾·福爾仍然是這一藝術流派的先驅。

這個流派的大辯護士有亨利·德·雷尼耶、聖-保爾·魯和一日三變其立場的讓·莫雷亞斯。他們奮起反擊現實主義的左拉,浪漫主義的夏多布里昂、雨果、拉馬丁以及巴那斯派的邦維爾、勒貢特·德·李斯勒、波德萊爾和高貝。象徵主義譴責他們在詩詞中只注重追求分析性和批判性,而沒有吸引青年人。他們不僅抨擊上述幾位,也抨擊福樓拜和卡蒂爾·孟戴斯,後者將魏爾倫視為十分蹩腳的詩人。

象徵主義在文學史上只有短短十年的時間,只能算做一個過渡階段。

象徵主義以及後象徵主義的戰鬥任務只是詩歌的節律問題。

當時必須擺脫傳統的條條框框,將亞歷山大體詩從其十二節拍中解放出來,努力向自由體詩迅速前進。《詩歌和散文》雜誌對此問題展開了廣泛深入的討論,甚至馬拉美在回答此問題說:他為在亞歷山大詩體中「過度濫用民族韻律感到遺憾,而這一韻律和國旗一樣,只能在非常特殊的情形下才能使用」。

雜誌的第一期就有400家訂戶。不久以後,訂戶來自全世界的四面八方。雜誌社向認購者贈送書作為禮物,並且在出版社、書店、書櫃生產廠家、銀行以及金融機構都散發了廣告。

《詩歌和散文》出版社於1910年創建,並且為人民大眾喜愛的近500名詩人組織了規模龐大的多次招待宴會。星期二,在丁香園參加慶祝活動的人數少一些,但場面同樣熱烈。慶賀的人群不僅僅來自蒙巴那斯,許多人從蒙馬特爾步行穿越塞納河來到慶祝現場。當他們為了參加保爾·福爾星期二的活動而推開丁香園酒館的門時,「洗衣船」的畫家們見到的並非他們不熟悉的場面:除了他們十分熟悉的興奮與狂熱之外,加上丁香園詩人們的吟詩與字謎活動以及熱烈喧鬧的氣氛,真令人羨慕不已。

蒙馬特爾拉維尼昂廣場的藝術家們早在1905年就已經開始來丁香園,與阿波利奈爾的朋友阿爾弗雷德·雅里交往。他們酷愛濫用槍支的惡習正是雅里傳授給他們的。安德烈·布勒東在談到他時說:「雅里是誰?就是喜歡擺弄手槍的那一位嗎?」超現實主義者們尊重他,並且與他有著兩個相同的愛好:作詩與實彈射擊。

紀堯姆·阿波利奈爾是第一位舉槍瞄準雅里的人,他介紹雅里說:

在我看來,阿爾弗雷德·雅里好像是一條河流,一條(沒有鬍鬚、穿落湯雞似的濕漉漉衣服的)年輕河流的化身。兩撮八字鬍下垂著,燕尾服的下擺左右擺動著,軟綿綿的襯衣,自行車運動員的鞋,所有這一切使人感覺他溫柔和順:這位半人半神的人物渾身仍然潮呼呼,似乎他剛剛汗流浹背地離開令他情懷激蕩的床鋪不久。

[摘自1975年出版的紀堯姆·阿波利奈爾的《令人心曠神怡的現代文學家》]

雅里是那個時代pataphysique(虛構解法)的發明者。於布和福斯特羅是此理論的吹鼓手。什麼是虛構解法呢?

是我們發明的一種技能,何時需要應用,一般能夠感覺得到。

這種技能是:不根據習俗與慣例,而從事物的特殊現象、反常現象觀察世界(勒內·多馬爾、波里斯·維昂和雷蒙·凱諾後來發展了雅里在「虛構解法」方面的研究工作)。

當阿波利奈爾遇見雅里時,後者已經在《文學藝術》和《法國信使》上發表了大量文章,出版社也出版發行了他的數部著作,例如《基督的敵人——愷撒》、《日日夜夜》和《超雄性》。特別應該指出的是他長期被視為一部戲劇的作者,而該戲劇卻在巴黎觀眾中引起了極大的公憤。1896年12月9日,觀念正統的巴黎人規規矩矩地坐在「著名作品」劇院在耐心地等待觀看這齣戲劇。但剛剛看完第一段獨白:「他媽的兒!」整個劇場爆炸了,全體觀眾嘩然了,他們驟然站立起來,用各種可能的方式紛紛表示抗議。

阿爾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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