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又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對我說,我愛你。
每一個字都說得小心翼翼卻又異常堅定。
他說了很多遍,漸漸,聲音變得哽咽。
心又痛了。
冰冷的血液在我的肌膚下流動,彷彿一片凄涼的海洋。
他輕輕握著我的手,手指輾轉著與我相扣,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彷彿無限恐慌。
我用儘力氣反握住他的手,慢慢睜開眼睛。
面前一個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
他抿著唇,臉色蒼白,眼裡彷彿瀰漫著朦朧的霧氣,見我醒來他驚喜無比,鼻翼那顆鑽石隨著他的眸光璀璨流轉。
「米靜,你醒了嗎?」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呼吸間都是那麼小心。
我微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細緻如瓷的肌膚,彷彿讓指尖凝上莫名的悸動。
我靜靜地望著他,像是忘記了時間。
霍然間,門外闖進一個白衣少年。
他的肌膚如同雪花般白皙,他的眉宇如同明月般清朗,他的瞳人如同琉璃般瑩亮,他的唇瓣如同薔薇般絕美,要怎樣才能形容這天人般的容貌,要怎樣才能壓抑住難以置信的震驚。
窗外有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將他映照成耀眼的天使。
彷彿美麗奪目的鑽石,讓人驚艷。
我痴痴地看他,全然沒有在意他驚慌的神情。
「你們……認識我嗎?」我試探著問。
兩人頓時驚怔。
「剛才你叫我……米靜?」
我迷茫地看著少年,他驚慌失措地扶住我的雙肩,烏黑的瞳眸驀地掠過一絲痛惜。
這痛沉得幾乎能將一顆心敲碎。
醫生匆匆跑進來,滿頭大汗地為我重新檢查了一番。
我捂著耳朵,茫然地看著他們歇斯底里地問醫生為什麼。
——選擇性失憶。
當這五個字躍進我耳里的時候,我的心陡然一抽,莫名的疼痛滲入肌膚。
我獃獃地望著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獃滯而木然。
白衣的少年捧起我的手,蹙著眉看我,他的目光中帶著讓人心酸的自責與疼痛。
我伸手想將他深鎖的眉頭撫平,可每一次撫過,卻是鎖得更緊。
「你為什麼傷害她,」他轉身看著他,聲音有些狂亂,「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愛你?你怎麼可以傷害她!」
「她……她不愛我……」
他看著我,目光里流轉著複雜的情愫,那是一種徹骨的痛楚,他漆黑的眼瞳茫然一片,彷彿瀰漫著足以幻滅天地的悲傷。
「她不愛你的話怎麼可能暈倒?她不愛你的話怎麼可能在昏迷中一直喊著你的名字!霍懌傑,你看看你做了什麼,你傷害了你最愛的人!」
那個天使般的少年幾乎在用盡氣力控訴,他的聲音顫抖如一片凄涼的落葉。
「對不起……」
僅僅三個字,伴隨著晶瑩的淚水,潸然落下。
我開始整理殘缺的記憶,然而記憶卻始終停留在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溫暖的陽光透過櫻花樹茂密的枝葉,將金色的光芒篩灑在地上,那個少女穿著白色的蕾絲裙子,笑靨如花。
我不是米靜,我叫卓愛,可卓愛不是孤兒,我卻是。
我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一旦想起過去,我的心就好痛,彷彿有一棵樹在我心底生根發芽,而我想要連根拔起,那種劇痛帶動每一條神經,讓我幾乎暈厥。
原來,我只是個孤兒……
醒來的時候我只看到霍懌傑和季惟軒,他們說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們說的,因為我看到了他們眼裡的痛惜。
這些天有許多人來探望我,他們畢恭畢敬地喊我公主。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心底有個聲音在哭泣,我不要當所謂的公主,請不要讓我記起一切,不要……
然後,我的臉色便會蒼白如雪。
我不知道曾經的我是怎樣的女子,我只知道,我在逃避。
夜深,冷風將過了花期的櫻花樹吹搖著,凄凄涼涼。
白色的病床上,我睜著眼,木然望著天花板,目光空靈。
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我閉上眼,呼吸平穩。
淡淡的玉蘭花香輕柔縈進心腑,帶著思念的氣息。
我知道是霍懌傑,因為他送給我一瓶叫做「心愛」的香水,同樣的玉蘭花香,輕柔優雅。
他站在我面前。
很久很久。
我能感覺到他在看著我,用一種憂傷的目光。
心痛如解不開的毒咒,擴散全身。
無止盡的疼痛。
霍懌傑在床邊坐下,手指輕輕撥弄我的發。
我依然靜靜躺著,表情寧靜安詳。
「米靜。」
霍懌傑的聲音輕若花語。
「你真的把我忘掉了嗎?難道,我在你心裡就真的什麼都比不上嗎?」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固執得讓人心痛。
是不是因為他傷害過我,所以我才忘得那麼徹底。
霍懌傑的手指在我臉上軟軟划過,最後停留在我的嘴唇上。
他輕柔地撫摸我的唇瓣,異樣的觸感讓我的臉有些發燙。
「你知道嗎?當你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生命已經燃盡了,我突然記起很多年前你就是那樣輕地走進我的心裡,又那樣輕地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怕你這次又會離開我,再也不回來。我不敢想失去你以後我該怎麼辦,我好害怕,害怕得像個孩子。」
他手指的力道略微加重了些,溫暖的指腹按在我唇上,如一片雪花,惶然輕顫。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針對霍氏,但我不計較,真的,我什麼都不計較,我只要你留在我的生命里,即使用我終生的幸福來換你一個笑容,我也無怨無悔。」
心口彷彿被巨石壓制,無法呼吸。
靈魂輕飄飄,四分五裂遊走。
心痛劇烈無比。
我的手抓住身側的床單,緊緊地,扯出猙獰的褶皺。
為什麼我的心會這樣疼痛,彷彿極小的針芒扎在心臟里,稍微一動便是鑽心的疼痛。
「你明明不愛我,不是嗎?」霍懌傑喃喃道,「可為什麼你在昏睡中不停地喊我的名字?你這樣會讓我心甘情願越陷越深。」
霍懌傑的聲音頹廢而無助。
「米靜,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他像一個孤獨的孩子,那麼懼怕失去。
那一夜,他一直坐在我身旁,靜靜地看著我。
我能想像到他蒼白的容顏,緊皺的眉,可是我只能閉著眼,裝出一副沉睡的樣子。
我不敢面對我的過去,那些遙遠的記憶碎片彷彿破裂的玻璃狠狠扎進我的身體,擴散出一寸寸的疼痛。
霍懌傑平常很忙,白天的時候都是季惟軒陪著我,他斷斷續續地講著我的過去,在他的描述里,我彷彿玉蘭花般清純動人的天使,笑靨如花,不染塵埃。可是即使他口中的我與腦海中殘留的記憶相符合,我也明白,我絕不會是天使。我能看到許多人用敬畏的目光看著我,那種神情,彷彿是在遙望著高不可攀的公主。
身體好一些的時候,季惟軒帶我出去散步,我披著他的外衣,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
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漸漸充盈了我的心,像明麗的陽光,帶給我溫馨的悸動。
真想永遠這樣,從平淡中汲取幸福。
一陣微風掠過,季惟軒墨玉般烏黑的發被吹得有些凌亂,我停下腳步,撥弄著他的頭髮。
「季惟軒啊,為什麼你會對我這麼好呢?」
季惟軒刮刮我的鼻子,寵溺地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呀。」
他的笑容如同燦爛陽光下盛開的金盞花,剎那間散發出絕世美麗的光芒。
我無奈地搖搖頭,將腦袋縮進他的懷裡。
前方傳來一陣謾罵聲,我抬起眸,視線里霍然撞進一個頭髮蓬亂的小女孩,她穿得很單薄,嘴唇已經凍得發青,一群大孩子一邊對她拳打腳踢,一邊辱罵著她。
他們說,她是一個孤兒,沒人要的雜種。
我的眼前彷彿突然漆黑一片,無數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蝴蝶在我面前飄浮沉淪。
那一年,有一個同樣孤獨無助的少女蜷縮在角落,她白色的蕾絲裙子上沾滿了骯髒的泥土和乾涸的血跡。許多比她大的孩子圍在四周嘲笑她,欺辱她,他們抓著她的衣服,撕扯她的頭髮,然而她只是倔犟地仰著頭,蒼白的唇緊緊抿著,一言不發。那雙漆黑的眼珠如同世間最耀眼的寶石,灼灼生輝。
我霍地抓緊了季惟軒的手,臉色驟白。
季惟軒皺起眉,下意識地將我向懷裡更深地擁了擁,我卻怔怔地望著那個孩子,眉心蹙起:「你們在幹什麼?」
「她太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