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的靈魂被吹散

從此,她的心裡只有冷漠,不再有愛。

還有誰記得……

再去霍氏別墅的時候,夏詩已經成為了正式的霍家小姐,沒有人因為她的身份而為難過她,每一個人都是恭敬有加。

我不知道霍宇心裡想些什麼,當然,我也不想知道。

金碧輝煌的走廊里,我靠著欄杆,呆望著牆壁上色彩絢麗的油畫。

「米靜姐!」

甜美的聲音遠遠響起,帶著驚喜,還有些許不易察覺的不安。

我扭過頭,看到站在房門口的夏詩。

她穿著粉紅的蕾絲睡裙,同色的棉絨拖鞋上綴著可愛的紫色葡萄。

「你來找霍懌傑嗎?」

我點點頭。

夏詩拉起我的手,興高采烈地帶我來到她的卧室。

窗邊擺著柔軟的藍色水床,像一朵巨大的綻開的心,滿屋的清香,帶著愛的味道。

呵,愛,多麼遙遠的字眼。

看著她如花的笑靨,我的心竟痛得有些抽搐。

「他對你好嗎?」

我坐在床上,故作淡然。

「嗯!」

夏詩重重地點頭,嘴角的笑容清澈而明媚。

「那就好。」我吸一口氣,刻意忽略心底的劇痛。

「可是,他的狀態很不好。」夏詩的語氣裡帶著點點憂傷。

我怔怔地望著她,心底百味雜陳。

夏詩低著頭,撫摸著懷裡白色的貓咪,繼續說:「他開始問了我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照你說的回答了,然後他就一直發獃,有時候會笑,有時候會流淚。」

我的心劇烈抽動起來。

「我以為我出現會讓他快樂,可還是沒用,」夏詩苦惱地皺起眉,「他病了,醫生說很嚴重。」

似乎有森冷的風將我的靈魂吹散,恍惚間,迷失了自己。

我愣愣地坐著,心裡竟沒有絲毫報復的快|感。

我突然記起小時候,父親抱著我,他的懷抱很溫暖,像一個包裹著愛的天地,他的胡楂蹭在我臉上,痒痒的,我咯咯地笑,用力推他,然後就聽到他大聲的笑聲,還有母親寵溺的溫柔目光。

在無邊無際的傷害中,我忘記了他的模樣,我只記得母親哭泣的樣子,恍若生比死去更悲哀。

父親寬大的手掌,慈祥的目光,在我記憶里早已灰飛煙滅。

流年似水,一點一滴。我不記得幸福,不記得快樂,我只記得我那麼孤獨,那麼孤獨地蜷縮在角落,黑暗中我發著呆,看著地上的眼淚,那些絕望的液體一滴滴風乾,留下花瓣樣的痕迹。

「米靜姐,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夏詩自責起來,「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真相?」

「告訴他?」我嘲弄道,「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如今你擁有金錢,地位,身份。這些榮華富貴,你還能放得下嗎?」

夏詩咬住嘴唇,不再說話。

我站起身,走出房間。

心口彷彿有什麼東西轟然破碎,幻滅了靈魂。

走廊里遇到霍懌傑,他沒有注意到我的失神,徑直拉著我走進他的卧室。

「你今天要去Lady嗎?」

我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說:「宋薇兒已經回來了,我以後再沒必要去Lady。」

「那太好了,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飯吧。」

霍懌傑期待地望著我。

我木然地點點頭,思緒遊離在另一個世界。

木製相框里,一張古舊的照片赫然入目。照片中的女子儀態萬千,並不很美麗,氣質卻高貴非凡。她抱著一個調皮的男孩,纖瘦的身體輕輕依著身旁的男人。

霍懌傑隨著我的目光,看到那張照片。

「那是我七歲的時候,我父母的合影。可惜我父親的病太重,沒多久就……」

霍懌傑突然沒了聲音。

長久後,只聽到一聲低低的嘆息。

「那你母親再嫁的時候,你排斥霍宇嗎?」我試探著問。

「當然,可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我就沒有理由去排斥了。」

「真相?」我下意識地反問。

心底有不安的預感浮出。

霍懌傑撫摸著相框,低聲說:「我母親那時的精神已接近崩潰,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認識了霍宇。」

「難道你沒有想過,他是為了某些目的,才接近你母親的嗎?」

我看著霍懌傑,聲音里有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他有尊嚴,有骨氣,他不要母親的錢,甚至,連愛都不要,」霍懌傑回憶道,「他說他有家庭,有他愛的妻子和女兒。」

我的身體僵冷,心臟彷彿失去了跳動,麻木的,停滯在遙遠的霧靄中。

這一切怎麼可能。當初,他是那麼殘忍地傷害了我的母親,讓那些母親自以為幸福的愛情成為終生不可磨滅的疼痛。我忘不了那些傷痕纍纍的記憶,那些疼痛生生長在我心裡,將我無憂無慮的童年徹底粉碎。

我不會原諒霍宇,任憑他偽裝得如何巧妙,我絕不會原諒他。

我低下頭,冷冷道:「有什麼區別,他始終是拋棄了他的家庭。」

霍懌傑端詳著那張照片,良久,低聲說道:

「那是因為我母親,用了極其卑劣的手段。」

他的話瞬間刺入我的骨骼,掙扎不已的靈魂彷彿霎時四分五裂。

「我希望母親能快樂,雖然她傷害了其他無辜的人,可誰又能去怪自己的母親呢。如今他的女兒回來了,雖然我很看不慣夏詩,但為了彌補母親的過錯,我可以什麼都不計較,我只希望他能原諒我母親。」霍懌傑站起身,將相框收起來,「我已經找人在查夏詩的底細,希望沒什麼問題。」

我愣愣地坐在原地,霍懌傑說什麼我沒有聽見,我只聽見心碎的聲音,一片一片,在眼淚中煎熬。

霍懌傑拍拍我的肩膀,輕聲道:「徐媽應該已經做好飯了,走吧。」

我跟著霍懌傑,神情恍惚,步伐凌亂,零落的靈魂碎屑彷彿遊走在陌生的黑暗國度。

霍懌傑,你沒有看到他狠心離去時的決絕,你沒有看到他將深愛著自己的妻子狠狠推開時的猙獰面孔。

他說他厭倦了,親情,愛情,他統統不要,他只要錢。

呵,你真的相信他那樣的人只是為了別人的一句脅迫就會傷害自己深愛的人嗎?

他只是給自己的背叛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他不愛她。

一點都不。

飯桌上,霍宇坐在首席,他的頭髮已經花白,眼角的皺紋觸目驚心。

他真的病了,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威嚴無限的董事長。

他的臉色蒼白黯淡,乾裂的嘴唇毫無血色,可他卻微笑著,那麼幸福,那麼幸福的微笑。

剎那間彷彿有劇烈的疼痛從心臟噴涌而出,痛得我幾乎失去知覺。

我重重地捂住胸口。

天旋地轉。

霍懌傑連忙扶住我,問道:「米靜,怎麼了。」

我搖搖頭,低聲道:「老毛病而已,不礙事的。」

霍宇看看身旁的夏詩,隨口道:「你媽當年也有心口痛的毛病,每次痛起來都嚇得我手忙腳亂。」

夏詩嫣然笑道:「過去那麼久了,難得您還記在心上。」

我低著頭,用銀匙輕輕攪拌著碗里的魚羹,沒有說話。

「爸,聽說季節娛樂公司要收購Lady和TSB唱片公司,是真的嗎?」

霍懌傑的話讓我有些愣神。

「呵,你也知道了。」霍宇挑了塊雞翅放在夏詩的碗里,淡淡說道,「最近霍氏的股票跌得很厲害,有幾名合約到期的當紅藝人都簽了季節,霍氏這次的危機實在不小。」

霍宇的表情極平靜,像早已做過了最壞的打算。

也許,在他看見夏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預知了結局。

他是想要彌補自己的愧疚嗎,即使以整個霍氏做代價,也在所不惜嗎?

可他怎會知道,那些傷害早已遍布體膚,如黑色的藤蔓,將微弱的生命糾纏窒息。

沒有人可以忘記那種劇痛,那些孤獨的日子,那些浸泡在淚水中的回憶,一點一點,狠狠勒進肌膚。

我永遠不會同情他。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金色的陽光透過街角玩偶店的玻璃櫥窗,映照在那隻雪白的絨毛兔子上。

琉璃般清透的紅眼睛彷彿流轉著世界上最聖潔的光芒。

我的手指撫上冰涼的玻璃,指節慢慢弓起,徹骨的寒意透過指腹傳遞進心底。

時光飛速流轉,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季惟軒澄澈的瞳眸,他燦若花開的笑容,他黯然痛惜的目光。

註定失去了吧,從此,我是我,他是他。

我失神地望著那隻絨毛兔子,心口微微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