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遠,霍懌傑突然止住腳步,我匆匆停下,抬起頭看他。
「那件事,要不要我幫你調查清楚。」
我知道他說的是剛才照片上的事情。
「不用,」我的聲音薄涼似水,「我不在乎。」
目光無意識地飄向操場,季惟軒低垂著頭坐在水泥台階上,夏詩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夕陽的光芒淡淡照在他們身上,如同映照著唯美的童話。
我是該解脫的吧,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痛。
像是有堅韌的絲線勒進我的血肉,迸濺出淋漓鮮血。
眼前彷彿天旋地轉。
霍懌傑靜靜地望著我,漆黑的瞳眸閃著爍爍星芒。
「你不難過嗎?」
「不。」
我的語氣依舊冷若冰霜。
霍懌傑微微蹙起眉,沉默了片刻,他輕輕問道:「你喜歡他嗎?」
冷漠的神情霎時凝固在眼底,我不著痕迹地從霍懌傑手心抽出冰涼的手指,沒有回答,徑自朝前走去。
樹葉投下涼爽的陰影,將我籠罩其中。
眼裡掠過一絲黯然,伴隨著心口隱隱的疼痛,愈發銘心刻骨。
宋薇兒沒有回來的日子,我依舊在Lady擔任臨時老師,霍宇的視線越來越多的停留在我身上,像是在探究,卻又帶著不易察覺的懊悔與愧疚。
是因為那些往事讓他良心不安了嗎?
所以現在才用那種悲哀的痛苦的目光看著我,像個犯錯的孩子般企求原諒。
可惜,真的已經太晚了。
那些傷害在日日夜夜的回憶里愈發蒼白,如今淚已流干,我與他之間,只有仇恨,再無其他。
一節舞蹈課下了以後,我站在緩緩降落的電梯里透過明亮的玻璃望向樓下,淅淅瀝瀝的小雨浸濕了霍氏門外的花崗岩地面,秋風蕭索,落葉飄零。
走出大門,我打開傘,突然聽到霍宇在身後喊我的名字。
我轉過身,禮貌性的應了聲。
「能不能告訴我,上次那首歌是誰教給你的?」
霍宇的聲音微微顫抖,然而眼中卻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哪首歌?」我故作迷茫,「記者會上的那首嗎?」
霍宇忙不迭地點頭,目光急切。
「哦,這是小愛常唱的歌,聽多了我自然也就學會了。」
我若無其事地望向遠處,刻骨的心痛沉沉壓抑在血液里。
霍宇的身體猛然一震,憂傷瞬間充滿眼瞳。
「她,叫小愛?」他試探著問我。
「對,哦,不是,」我皺起眉思忖著,「她曾經是叫卓愛,可是自從她的父母過世後,她就改了姓名,她討厭聽到那個名字,更加懼怕回憶起那些往事。她現在的名字——是叫夏詩。」
霍宇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臉色霎時蒼白。
我換了只手撐傘,漫不經心地說:「董事長,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霍宇木然地點點頭,空洞無邊的眼瞳彷彿失去了原有的光芒。
陰沉的烏雲密布天際,我走在雨中,身體彷彿被心痛一點點揉碎,碾化成苦澀的粉末。
悅耳的鈴聲突然響起,我取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閃動的簡訊。
季惟軒居然約我現在見面,他是想要解釋那天的事情嗎?
我的心口微微抽緊。
從上次的事情以後我就一直在刻意逃避著他,每天夏詩都會跟在他身後,任憑所有人議論紛紛,而關於季惟軒的爭鬥也演變成了夏詩和冷可兒兩個人的鬧劇。
我不是沒有看到季惟軒眼裡的痛楚,可是我答應過夏詩。
所以,我唯有逃避。
我緊緊攥著手機,手心裡沁出細密的冷汗。
終於,我按鍵,將季惟軒發給我的消息轉發給夏詩。
心口的痛更加肆虐,我重重按住胸口,慢慢朝約定的地點走去。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季惟軒俊美的面孔,他的瞳眸冰冷如雪,又如結著薄冰的湖泊,櫻花般的唇氤氳著絕塵的氣質,卻又那樣冷漠,讓我覺得距離他好遠。似乎,永遠抓不住他。
我嘲弄地甩甩長發,想要清除這幻覺,卻赫然發現,視線里絕美的少年原本就是季惟軒。
他站在櫻花樹下,細碎的雨絲將他烏黑的發打濕,在他白色的襯衣上暈開花瓣樣的水痕。他的肌膚如同雪白的薔薇,綻放著,驕傲著,將世界照亮。
晶瑩的雨絲彷彿從他的身體中穿過,將美麗的星芒灑滿每一個角落。
夏詩站在他面前,微卷的長髮有些濕潤。
她的眼眸清澈如春夜裡潺潺流淌的小溪,恬靜美麗。
原來季惟軒和夏詩可以是如此般配的一對。
心底一陣酸澀,像梅雨季節苦澀的泥土,任疼痛踐踏。
夏詩閃爍的目光在看到我的一剎變得明亮,我微微點了點頭,她便突然踮起腳尖,抱住季惟軒深吻了起來。
她吻得纏綿而深情,凄怨而痴迷。
我的傘掉在地上。
濺起一片泥濘。
短暫的震驚過後,季惟軒用力推開夏詩,沒有一絲猶豫。
他的目光中有著無可抑制的憤怒。
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我。
雨似乎大了起來,沿著我的額頭,順著我的髮絲,一點一滴滑進脖子。
冰冷刺骨。
我的耳膜轟轟作響,面前的影像似乎重疊在一起,看不清楚季惟軒慌張的神情,看不清楚夏詩期盼的目光,只有徹骨的寒冷包圍著我,彷彿墜進萬丈冰川。
「米靜。」
季惟軒急急沖向我,他的眼裡充斥著惶恐與無措。
我蹲下身,將傘撿起來。
玫瑰色的傘面上濺到了點點污泥,像一塊塊醜陋的疤痕。
我的聲音淡漠如同死寂的海洋。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季惟軒怔在原地。
我站起身,徑直朝他身後走去,然而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扯住我的手臂,央求道:「聽我解釋,好嗎?」
他幽黑的瞳眸像失去了光彩的華玉,黯淡乾澀,失去血色的唇在冷風中瑟瑟顫抖。
我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儘管心痛無比,我的聲音卻依然冰冷。
「你沒有什麼好解釋的,而且,我也不想聽。」
季惟軒的目光剎那融入了一種叫做絕望的情感。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像盛放的白色薔薇。
我轉過身,不敢面對季惟軒幽深的眸。
身後,是季惟軒嘲弄的聲音。
「你不聽我的解釋,是怕會原諒我嗎?」
我的表情霎時僵硬。
「你怕有一天你會愛上我,你怕和我在一起,因為,你從來就沒有打算過愛上我。」
季惟軒緩緩地說著,每一個字都狠狠挑進我身體久未癒合的傷口。
可是,既然已經那麼痛了,再傷一處,又有何妨?
我咬住嘴唇,一狠心,道:「是的,我從來沒有打算過愛上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時間彷彿靜止了。
大雨傾盆。
我站在雨中,像一個無助的玻璃娃娃,明明那麼害怕,卻刻意裝出堅強淡漠的樣子,任憑心一片片破裂。
「我知道。」
季惟軒的聲音那麼輕,輕得彷彿一碰就會碎掉。
「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你會愛上我,我只想用我的愛給你療傷。」
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悲傷將我的心淹沒。
「我不該奢求太多,可是,米靜,我是真的愛你。我只求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可以嗎?」
輕柔的聲音,卻滿含悲哀,彷彿墜入深淵的螢火蟲,微弱的光芒照不亮絕望,漸漸,被黑暗吞噬。
我的心有一瞬間的掙扎,可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夏詩企求的表情亘在抉擇面前。
我答應過她,所以我不能食言。
因為,仇恨與幸福不能兼得。
「你沒有必要和我解釋,」我甩開季惟軒的手,「我永遠不會給背叛我的人任何機會。」
瓢潑大雨中,我頭也不回。
心口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臉色驟然蒼白,攥緊的手心被指甲頂出了小小的印痕。不敢回頭去看那個王子般的少年,我怕他眼裡的絕望會讓我踟躕不前。
突然間我有些懷疑,為了報復霍宇的背叛,我傷害了那麼多人,這樣的我又和他有什麼區別呢。
風涼涼吹過,我縮起肩膀,寒冷侵蝕著我的身體。
我彷彿又看到了母親,原本那麼嫻靜溫婉的女子,卻被愛傷得痛不欲生。
所謂的愛情,不過是幸福的假象,暫時的寬慰過後,只剩下無盡的悲哀。
我不想傷害誰,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