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飄搖在夜風裡的蒲公英。
彷彿稍不留神，靈魂就會被風帶走。
我驀地抬起頭，看到霍懌傑眼中淡淡的憂鬱。
他神情迷離，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風將霍懌傑額前的發吹亂，散散地遮住他烏黑的眼睛。有種不屬於他的挫敗感在目光中散開，漸漸融入他黯然的眸。
霍懌傑看著我，眼神迷茫。
「因為，這說明我不在你心裡。」
我的心彷彿瞬間碎裂，尖銳的碎片刺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那是怎樣的一種心痛啊？！
我仰起頭看霍懌傑，看他疲憊的面容，看他脆弱的眼神，看他滿溢著愛的真心，彷彿怎麼也看不夠。
曾經那個只對我霸道專橫的小男孩，他不會有這樣讓人心碎的目光，他不會像一個找不到天堂的天使，無助地徘徊在十字路口。
可是他愛上了公主。
為什麼，他會愛上公主。
頭痛欲裂。
我轉過身，強忍著劇痛，開口說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刻意將朋友兩個字咬得很清晰。
霍懌傑沒有說話。
我不想再傷害霍懌傑，可是我卻不得不說下去。
「謝謝你的愛，霍懌傑，真的謝謝你，但是，我實在沒有能力給予你什麼。所謂的愛情對於我來說根本微不足道，我珍惜的，只有我們的友誼，對不起。」
沉默片刻，我又重複道：「對不起。」
心痛得已經幾乎要剋制不住，我重重按住胸口，慌忙逃開。
我不敢回頭，怕看到霍懌傑受傷的表情，更怕看到他深深望著我的脆弱的眼眸。
也許，有些事情是宿命中早已註定的，我無力改變。
如果，我們的世界永遠單純不存在愛的荼毒，該是多麼好。
又到了周末，我整整一天都待在家裡，捧著書，卻看不進去任何內容，寂寞漸漸吞噬著我。
霍懌傑彷彿已經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他仍然一如既往地關心著我。只是有些事情，無論曾經是多麼默契，一旦產生了無形的隔閡，就再也回不到初時的位置。
我與霍懌傑，亦是。
臨近傍晚，我百無聊賴地出了門，在街上漫無邊際地遊走。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下來，街角閃爍著霓虹的招牌，是一個七彩的「愛」，那是附近有名的酒吧。
我走進去，音樂震耳欲聾，坐在吧台邊，我點了一支煙，漠視這燈紅酒綠的放縱。
「米靜姐，不喝一杯嗎？」
耳邊清脆的聲音響起，我不由一愣，抬起頭。
面前的女孩短髮有些凌亂，塗著誇張的藍色眼影，臉頰小小的亮片在燈光下閃閃爍爍，桃紅色弔帶領口上鑲著閃亮的珠片，和肚臍上墜著的耀眼彩鑽相互輝映，妖精般嫵媚。
我細細打量著她，眉眼中那麼熟悉，竟是姬睿。
只是她和我印象里的那個秀氣少女格格不入，一時之間我竟有些無語。
「米靜姐，遠看你一身純白，像個不食煙火的仙子，一下子就成了全場的焦點，怪不得哥常說，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天使，呵呵。」
我把手上的煙在煙灰缸里摁滅，冷冷地看著她。
「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你不是真正的天使，你只是哥心目中的而已。很多人對你言聽計從，只是因為你是他們的公主，而公主，並不等於天使。」
姬睿仰起頭看我，語氣刻意。
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出來，她諷刺我的意圖，是為了霍懌傑。
我沒有說話，只是用不屑一顧的眼神斜視她。
她的表情開始不自然，目光轉向別處。
酒吧停止了搖滾樂的喧囂，換上了柔和的輕音樂，燈光閃爍，璀璨異常。
我將長發別在耳後，站起身，俯在姬睿耳邊輕聲說：「妹妹，你看你穿得像什麼樣子，這樣可不能成為他的天使。」
姬睿看著我，瀰漫著濃濃嫉恨的漆黑瞳人中因映入繽紛燈光而縈繞著層層光怪陸離的暈澤。
實在不屑與她爭吵，我繞過她，徑直朝角落裡的沙發走去。
音樂開始漸有節奏，看台上因為加入了幾個跳街舞的男孩而愈發熱鬧起來。
我坐在橘紅色的布藝沙發上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無所事事地環顧四周。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瘋狂扭動的人群中優雅穿過，隨意的純白色襯衣，依舊無與倫比的貴族氣質，彷彿世俗喧囂里恆久不變的傳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我默默地看著，似乎又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會臉紅的小男生，那個我童年的王子。
我低下頭，兀自笑了。
童話畢竟是童話，再絢爛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在季惟軒即將走進包間的時候，他扭過頭無意瞥了一眼，正迎上我的目光。
他微怔，待回過神來，又朝我淡淡微笑，那雙明凈澄澈的眸如同淙淙流水下晶瑩的琉璃，乾淨得塵埃不染。我執意用冷漠的不屑的表情面對他，空氣一瞬間凝固。
季惟軒皺皺眉，停住腳步。
我偏過頭，從金屬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若無其事地點燃。
「女孩子最好不要抽煙。」
不知何時季惟軒已站在我面前，他伸出手輕輕抽出我指間的煙，在煙灰缸里摁滅。
我眯著眼睛看他，印象里依稀有童年的影子。
季惟軒繞過面前的茶几，坐在我身邊。
我朝沙發邊沿挪了挪。
「我就那麼討厭嗎？」他在我耳邊輕聲問。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季惟軒側過身，靜靜看著我的眼睛，他溫柔的氣息輕輕漫上我的臉頰。
我表情淡然，直視他湖水般澄凈的眸。
「你看上去總是這麼心事重重的樣子，真讓人心疼。」季惟軒輕笑道。
「這和你完全沒有關係。」我語氣依舊淡漠。
「喝什麼？」
季惟軒彷彿從來都看不到我的冷漠，依然是風輕雲淡的微笑。
我不著痕迹地避開他的笑，站起身，淡淡道：「我自己來，不打擾你了。」
然而他卻依舊看著我，眼神清澈如冬雪初融的河面，衍生出微微柔情，微微哀怨。
「我們的公主就是這樣對待想追求她的人的嗎？」
溫軟的聲音，如清潤的風幽幽掠過竹林。
熱烈的音樂不及他一句話的溫柔。
我停在原地，身體有些僵硬。
季惟軒伸出手，還來不及反應，我便被他拉入懷中。
淡淡清新的氣息在季惟軒周身浮動。
似曾相識的心動。
他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如同陽光下明朗的天使，一瞬間，彷彿有金色的光環在他頭頂閃耀，夢幻得迷離。
我有些不知所措，短暫的慌亂後，我用力推開他。
「你總是這樣對女生的嗎？」我有些惱怒。
「不，只是對我喜歡的。」季惟軒居然沒有一點臉紅，彷彿說這樣的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我冷冷地看他：「花言巧語拿去對付別人，再招惹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你以前可從來不會這樣的，記得曾經的你始終是清純如水的天使。」季惟軒靜靜地看我，彷彿回憶起了什麼，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然而心還未觸及那片柔和，卻又驀地僵硬，快得彷彿只是僅僅一剎的幻覺，「那時的你永遠是我心中遙不可及的童話，可是，米靜，你知道嗎，你變了，現在的你好像沒有溫度，彷彿無論世事變幻，滄海桑田，都與你毫無相干，你永遠是那麼冷漠，即使你是公主。」
他的眼眸深邃無邊，彷彿連綿不盡的黑色海洋。
我突然感覺到濃重的心痛鋪天蓋地，那是怎樣的一種哀傷。
我吸了口氣，淡淡說道：「十二年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沒有必要再提起。」
季惟軒驚訝地望著我，眉頭微蹙。
「你還記得？這麼說，之前我對你的感情你都清楚，卻刻意裝作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拒我於千里之外。」
我愣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解釋。
「呵，那我還真是傻得可以。」
季惟軒聳聳肩，有些自嘲。
我靠在沙發上，目光慵懶。
「既然你都知道，還在我身上浪費什麼時間。」
「我只是懷念曾經的你，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你放棄了自己。」季惟軒的目光帶著迷惘，和剛才玩世不恭的張揚判若兩人。
「這和你無關，有時間，還是多考慮考慮自己的事情吧。」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銀色的打火機。
「我愛的女人，算不算我自己的事情。」
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