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中對學生來講是人生的一個不小的轉折,但在某種程度上說,對徐晴與鄭捷捷卻是換湯不換藥。兩人依然在同一個班級,依然同桌;雖然換到高中寢室,兩人依然是對床,緊緊挨著窗戶,窗戶向北,環境幽靜,外面是一片小樹林,夏天的時候,翠綠枝條會打進屋子裡來,別有一番滋味。

坐在新教室中,徐晴喜滋滋的跟鄭捷捷說,「咱們真是太有緣份。」

鄭捷捷笑著附和,「還記得初一入學的情況么?你坐在窗邊的位子上,我跟你搭話。」

「記得,怎麼會忘記呢。」

「你不知道,我多麼感激那時候坐到你的身邊,」鄭捷捷目光盯著某一個方向,努力回想什麼,「現在想起來,最初的認識真平凡。」

徐晴舉舉頭笑,「還要怎麼轟轟烈烈,咱們一見就互有惺惺相惜之意,這尤為難得了。偌大一個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夠如此呢。」

高中生涯和初中生涯大同小異,不過兩人更加被學校老師看重,除學習之外,徐晴忙著準備數學競賽,鄭捷捷則忙著學校的各式活動,幾乎沒有空餘時間。尤其是徐晴更是一副頭懸樑錐刺股的樣子,恨不得把時間都擠出來演算習題,每日都是最晚離開教室。

班上許多同學在初中時就聽說過徐晴,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名傳奇中的少女這樣用功。」

徐晴得知,好笑多過好氣;故半期考試後,老師讓她介紹數學學習經驗的時候她誠摯看著班上同學,清清楚楚的講:「你們相信我,世界上絕對沒有那麼多天才。學數學其實非常簡單,正如英語需要大量的朗讀和閱讀一樣,數學需要大量的演算,也知道,這是一項吃苦的工作。所以再加上一點興趣,這就足夠。」

講完後徐晴在掌聲中走下台,鄭捷捷低聲笑,「那不如你去代我參加演講比賽吧。」

說的是幾天後學校的演講比賽,徐晴看她一眼,一本正經的說:「好啊好啊。就怕老師不答應。」

演講那天,徐晴終於相信上帝對人並不總是公平的。同樣是淺藍色普普通通的校服,在她身上穿著明顯比別人好看許多。她站在台上演講,不光是美麗,渾身散發著一股從內至外的自信神采,望之令人愉悅不已,說什麼似乎已經不再重要。禮堂的座位是按照年級排的,徐晴聽到離的近隔壁班上同學議論,一片讚美之聲。

演講結束後,鄭捷捷悄悄繞回座位,徐晴拉她坐下,「你一定是第一。」

成績出來,鄭捷捷果然分數奇高;徐晴滿意的一笑,轉頭想跟身邊的鄭捷捷講話,無意中聽到身後有人酸溜溜的議論,「她自然是第一,你不知道她父母是誰么?說出來都可以嚇死人。」

後面的話就相當難聽。鄭捷捷的笑容刷一下隱沒,速度之快簡直不可捉摸。徐晴立刻捉住她的手。鄭捷捷勉強一笑:「徐晴,我沒事。」

「如果我是老師,也更喜歡也喜歡美麗的面孔,」徐晴實事求是,「而且你的演講確實無可挑剔。多麼高的分數都無可厚非,不用管人家怎麼說。」

說罷徐晴狀若平靜的回頭,看著身後的兩名女生,忽然微微一揚嘴角,到笑了。正在交談的兩人看到徐晴這樣詭秘深思樣的笑容,反而被驚的身體向後一靠。不等她們理解,徐晴又把頭轉過去。

輕輕揉揉太陽穴,徐晴似笑非笑:「原來是她,趙騫真是沒有眼光。」

「對他,我是真的愧疚,」鄭捷捷沉默片刻:「你們現在也成陌路了?」

「或許是,我反正是許久沒有正面遇到他,他們高三,應該忙著複習,」徐晴岔開話題,「不知道這番演講後,你身後又有多少追隨者。」

鄭捷捷做一個白眼,「說什麼。」

此言不虛,第二日一早徐晴一打開教室的抽屜,一眼看到書堆上平放著一封看起來十分醒目的信,純白信封,上面卻沒有署名。徐晴「嗤」一聲笑,習慣性的把信塞給同樣剛坐下的鄭捷捷,臉上明白的寫著「我完全沒有說錯吧」的神情。

鄭捷捷瞪一眼她,拆開信一看卻立刻哈哈大笑,指著徐晴,笑得咳嗽;徐晴連忙伸手拍她的背,詫異的說:「難道這封信里寫滿笑話?」

「自己看吧,」鄭捷捷捂著嘴笑,把信遞給徐晴,「這次你可猜錯了。」

這一看驚得徐晴汗流浹背,原來信紙上清清楚楚寫的自己的名字。徐晴獃獃的看完信,完全是對這件事不確信的樣子,「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一時頭腦發熱。」

「上面可是你的名字呢。這可沒法否認。」

徐晴皺眉,眉心綳出一條纖細的皺紋,「也沒有署名。」

「估計是怕被你拒絕,」鄭捷捷止住笑,歪著頭端詳一陣徐晴,伸手揉一揉徐晴的額頭,半是訓斥半是好笑的說:「又把眉頭皺起來了。你不知道,你算題的時候總是輕微皺眉,非常嚴肅,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叫男生均不敢跟你再熟絡。」

從未聽過這種話,徐晴被問的一呆,慢慢想起自己平素的習慣,似乎真是這樣。她揉揉額頭,豁達的笑一笑,「沒有署名更好,少去許多麻煩。我現在也沒有心情考慮其他,光是各式各樣的數學競賽就叫我難以應付,更何況是人的麻煩。」

鄭捷捷卻不肯放過她,笑盈盈開口,「我比你清楚,你心中一定有個人,或許是個影子。」

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比徐晴想像中更快的浮現在腦海,徐晴一愣,一瞬的功夫,她想起更多的細節,他嘴角上的笑容,手腕上的那塊奇特的手錶,考試時從容不迫的背影……徐晴一點兒表情也沒有低下頭,心想:只見過幾面的姜洛生何時在我心底留下這麼深的印記?是否因為那雙眼睛?

徐晴抬起頭,鄭捷捷托腮深思看著她。徐晴從未想過瞞著鄭捷捷任何事,輕輕嘆口氣,頓一頓,說:「我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的確是個影子罷了……」

說話時徐晴語氣平淡,也不沮喪,完全是就事論事,就像她評價數學題目一樣平和;但鄭捷捷從她的話里聽出了壓抑的緬懷,本想玩笑打趣也找不到出口;一番話說完,鄭捷捷忽的想起自己的心事,兩人都是沉默。

半晌後鄭捷捷說:「不得不說,聽上去真有些浪漫。從此後,他就沒有音信?你也沒有再遇到他?」

「恩,」徐晴從抽屜取出書,鋪在桌子上打開,手按著它卻沒有看,「就是這樣了。」

「他長的很英俊么?」

徐晴盯著書頁,慢慢的回答,「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一定不錯,」鄭捷捷笑一笑,篤定的說,「相信我,你們一定會再見的。」

「對我來說,見不見沒有太大關係。」

「口不對心。」

「絕沒有,」徐晴輕聲說,「我不知道我堅強或者脆弱,但是我曾經在一夕之間同時失去父母,卻依然站起來生活。我不是粗神經的人,什麼事情都可以三杯兩盞就過去。跟我外婆說的一樣,人總要愉快的生活,是不是?何況這只是一樁小事情。」

鄭捷捷一針見血,「事情是不大,但可以讓人失魂落魄許久。」

徐晴回她一個笑,「沒有那麼嚴重。」

文理分科永遠是高中生活的一件大事,高一下半期一過就有人轟轟烈烈的討論這個問題,老師也在不停訊問同學們的意向,許多同學文理成績不相上下,以致於對到底學什麼踟躕不定;學校老師領導時常大談文理科前途,供學生作參考。徐晴鄭捷捷的文理意向非常清楚,可是兩人絕口不談這個問題,若有人問也用「到時候再講」避之。

就算如何逃避,該來的總是要面對。老師在班上作最後一次統計人數時,兩人終於知道再也無法避談這個尖銳的問題。班級鬧哄哄一片,人人臉色凝重,雖然決定是早已做下,可卻依然搞的氣氛熱烈,做出痛下決心形,似乎馬上就要把自己的靈魂身體出賣掉。

彼時六月,盛夏正要到來,空氣中瀰漫著花香。

徐晴鄭捷捷是教室中的異類,一直沉默的填著單子,沒有多說一句話。有此徐晴想說什麼,轉頭看看鄭捷捷,剛好發現對方也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她張一張嘴,發覺聲音一下啞了,於是果斷的回頭,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白紙,寫上幾個字,默不作聲的放到鄭捷捷面前。

片刻後鄭捷捷將紙遞迴來,徐晴提筆又寫了幾個字,鄭捷捷看了,也寫上數字遞迴來,如此反覆數次,紙上已經寫了數行。兩人都是用的鋼筆,藍黑墨水,看上去像一個人寫的。

恰好坐在前面的張笑笑填完單子,回頭看兩人,「怎麼樣,填好了么?」

說話時張笑笑看到置放在鄭捷捷面前的那張白紙,快速的掃一眼,以為是她一個人寫的,詫異的開口念:「當我來告別的時候,一絲懷疑的微笑掠過,你的眼睛,我來告別的次數太多了……」

念了幾行,張笑笑完全不明所以,問,「捷捷,你這是在寫詩?」

鄭捷捷笑而不語,張笑笑又看向徐晴,徐晴臉色平靜的攤攤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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