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佛國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坐在飛往尼泊爾的航班上,孔崢顯出幾分無聊的神色:「我們為什麼要去尼泊爾呢?現在那裡正好是雨季,沒什麼看頭,而且不能吃牛肉,如果你不小心用左手碰了一個小朋友的頭可能當場會被他的父母活活打死。」他沖雁歸眨眼睛,「如果現在改變主意,我們可以從加德滿都飛去其他地方。」

雁歸不理他。

「好吧,去就去好了,不過,」他又顯出好奇的樣子,「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想去那裡?」

雁歸隨口找了個理由:「因為我想去拜佛。」

孔崢大吃一驚:「天哪,你什麼時候開始信佛了?」

「從認得你那天開始,我想問問佛祖為什麼像你這麼壞的人還能活得這麼爽快。」

孔崢懶洋洋地回答她:「還是不要信佛的好,你知不知道,很多毒梟、戰爭狂都是佛教徒,我大概還沒壞到那個份上,所以暫時還不信。」

「我覺得你實在應該信,因為你已經夠壞了,有一個信仰能讓你的心得到安寧。」

他笑了笑,笑容有幾分狂狷:「我始終覺得內心的平靜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你應該知道我是個只信自己的人,如果我沒猜錯,你也應該跟我一樣。」

「既然不信佛,你幹嗎還假惺惺地背活佛的詩?」

他眨了眨眼睛:「因為那是情詩啊。」

雁歸白了他一眼。

飛行途中兩個人因為寂寞開始閑聊,竟然又恢複到他們曾經有過的默契,可是這種默契里隱藏著一種暗流,有一些悲傷又有一些無奈,飛機在起飛的那一刻就決定了終究會降落,旅途開始了終究也會結束,雁歸知道這個結束就是永遠。為了結束而開始的旅程,是一個多麼悲涼的旅行。

雁歸問孔崢:「對了,你怎麼沒改姓?你親生老爸不是姓蘇嗎?」

孔崢白她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那年你耍陰謀詭計,老頭子把我弄出國,當時正在辦更名手續沒來得及改,到後來我回來,自己又不想改了,我才懶得聽他的。」

雁歸點點頭:「很像你的作風,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

孔崢顯得有幾分哀怨:「這段日子我們好好玩不好嗎?你能不能不要再罵我了?我一路給你罵到由人變成豬,又由豬變回人。」

雁歸趾高氣揚地把臉抬起來。

過一會兒孔崢忽然說:「你猜前幾天我去打高爾夫的時候在球場遇著誰了?」

雁歸說:「誰?」

「露易絲,柳大偉原來的老闆。」

雁歸哦了一聲。

「她還挺記掛你的,跟我打聽你的消息呢,要我代她向你問好……對了,順便也提了下柳大偉,他日子過得很糟,還住在里仁巷。那小子以前升得太快,不知多少人等著看他出錯,露易絲一不喜馬上有人踩,不但沒分到房子,公司也沒再與他續約。現在失業了,口碑也不好,這行的大公司再用他只怕有困難,像他那種性格要去小公司屈就簡直是要他命了。」

「你特意告訴我幹什麼?我家裡人和你一個德行,紛紛把他的行蹤向我彙報,好像如果他過得比我好,我就應該捶胸頓足地後悔跟他離婚,你們難道不知道其實我並不感興趣?」

孔崢說:「我和你家裡不同,沒什麼特別意思,到底是十幾年的老鄰居,有些感嘆而已。他這輩子只怕是站不起來了,再想振作很難——其實以前如果不是你一直頂著他,他靠自己還真沒站直過,他那種性格的人是受不起磨難跟挫折的。對他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不安分又沒本事竟然還走錯路,總是不甘心,覺得還有更好的在前面等著他,The grass is always greener(這山望著那山高)。人不滿足現狀是好的,但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

雁歸是真的不感興趣,索性把耳機戴上:「別吵了,我要看電視。」

孔崢忍不住好奇,把臉湊近追問:「你難道沒有一點感慨?」

雁歸一把將他推開:「有什麼好感慨的,我跟他的一局梭哈已經把兩個人都拼了個傾家蕩產,難道我是那種輸了耍賴不肯走的人嗎?願賭服輸,我雖然是個女人,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她想了想又說:「你信我,他不見得會就這麼垮下去,他沒有垮下去的資格,他倒了,他媽媽怎麼辦?最多不過是消沉幾年,恢複好了從頭再來而已。現在這年頭,有幾個人沒有一段可歌可泣的過去,時間一長什麼傷口都癒合了。」

孔崢悻悻說:「你對他都已經不再怨恨,為什麼就不放過我?」

雁歸怔了怔:「難道不是你不放過我嗎?」

她心裡暗暗納悶,對啊,事隔這麼久,再提起柳大偉,那個曾經在她生命里那麼重要的人都像在說一個陌生人,也不會再糾結隱痛,她已經將對柳大偉的情感分得清清楚楚,曾經那樣的貪念,只不過因為覺得他可以給自己提供一個做夢的空間。連柳大偉她都已經不再計較,可是為什麼始終對孔崢耿耿於懷呢?

孔崢被她搶白,只好訕訕轉換話題:「電視有什麼好看的,難道男主角比我帥?」

飛機終於在加德滿都Tribuvan機場降落,他們下了飛機便前往早已訂好房間的帝國酒店,一路上到處是樸實的磚瓦建築,精緻的木雕窗鑲嵌在紅磚當中,屋檐的紅磚被燒成極為有特色的形狀,蓮花、飛鳥、猴子等,雁歸對於這種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很感興趣,不停地東張西望,孔崢說:「別太興奮,這裡沒有你想像中的降頭、巫術,也不會有吹毒箭的野蠻人,想對我落降頭的話不如去泰國。」

雁歸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思?」

孔崢嬉皮笑臉地說:「女人的心思有什麼難猜的,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對我落情降,這麼容易中招的話我還怎麼混啊?」

雁歸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注視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她不得不承認,其實這個男人是有些魅力的,他們的結局本來不應該是這樣。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或許真會像葉筠預測的那樣,三個月、半年或者一年以後,他們終將走到一起,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離奇,不管一個人多麼強悍,都必須臣服於命運這隻大手之下。她不信命幾乎有半輩子,卻在凝視孔崢背影的這剎那感覺到世界上果然有命運一說。

雁歸之所以想來這個隱沒在山裡的小國,除開想搞清楚孔崢到底要玩什麼花招,也緣於那首情詩。因為那首詩,她特意去了網上查資料,被那首詩背後的故事感動的同時,雪域佛國的山谷也讓她深深震撼。她所走過的這二十幾年,極力鑽營的無非是一個夢想,一個關於家的夢想,而當這個夢想終於成為泡影的這段時間裡,她的夢裡開始出現了其他東西,比如雄偉的珠穆朗瑪山脈或者其他讓人回味悠長的景象。

醒來時,她偶爾會發怔,一個女人生存的終極目標到底是什麼?

這一輩子,她都在為別人而活,可是最終,也沒有得到期望的東西,甚至沒有半句認同和感動,餘下的不過是一段千瘡百孔不堪入目的過去。她忽然隱約有了一個願望,希望能站在世界的一個高處,俯仰天下,希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自己的人生,被別人背叛有什麼關係,她還可以選擇對自己忠誠。別人不愛她,那麼她就自己愛自己!她,不希望再為別人而活!她可以繼續與孔崢鬥智斗勇,也或者在某一天因為某種感應再嫁一次人,但是不管以後的日子怎樣度過,她都希望自己能夠用一種不一樣的姿態活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們去了尼泊爾一些遊人常去的景點,王宮、寺廟、周邊的公園,在這個佛教國度里,到處都是林立的寺廟、披著緇衣的僧侶以及虔誠膜拜的教徒。

七月的尼泊爾本來是雨季,但雁歸和孔崢在加德滿都的日子卻是舒適的,溫暖卻不猛烈的陽光灑在每個人的身上,每呼吸一口都覺得空氣格外新鮮,天空和浮雲也格外透明。雁歸享受著這種難得的寧靜,全身心都放鬆下來,孔崢雖然依然偶有埋怨,說來了一個又臟又亂又不好玩的國家,但是看到她似乎很開心,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這天,他們逛到當地的濕婆廟,孔崢突然停下腳步:「你看。」他往一尊佛像上指了指。

那是一間三層方塔形的寺廟,建築精美,里里外外都有很多栩栩如生的佛像木雕,像前都供有新鮮的水果和燈油,在這個崇尚佛教的國度里,居民哪怕自己填不飽肚子,也善待著能夠凈化他們心靈的佛祖。

可是猴子不是人,畜生不會理會佛的像的尊嚴,雁歸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一隻飢餓的黃色毛皮猴正在偷吃祭神的貢品,她跺了跺腳,想把它嚇跑,它卻一點也不怕,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孔崢制止了雁歸的行為,他微笑地說:「讓他去吧,他既然這麼膽大包天,為什麼不讓他得到想得到的呢?我相信連佛祖都會原諒他。」

他拉拉雁歸的手,凝視著她:「我們每個人都跟那隻猴子一樣,他是因為飢餓,所以可以不顧一切,冒著被佛教信徒用石頭砸死的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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