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對你最好的報復

那個晚上雁歸幾乎徹夜未眠,她一點一滴地回憶過往,腦子裡像是在拍一部電影,用著各式各樣的剪輯鏡頭將這些年裡的片段過濾了一遍,她的童年、少年、青年,自己、大偉、孔崢。戲劇來源於生活,她的生活卻遠比戲劇更加曲折,回憶總是讓人軟弱的,她的眼角忽然掉下一滴眼淚,晶瑩剔透。

第二天雁歸決定放鬆心情去逛街,天氣晴好,燦爛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灑落下來如同碎金,街上人群熙攘,黑壓壓一片,身邊車流緩慢,雁歸在城市間穿梭,或許是天氣讓她的心情回暖,她竟然逛得興緻盎然,買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手袋,走著走著抬頭看時發現自己晃到了天翔國際樓下。

思忖一會兒她撥了個電話給孔崢:「我在你樓下,我們見個面?」

孔崢猶豫片刻:「現在?」

雁歸說:「就現在,你正好也差不多該下班了。」

「那你上來吧。」

雁歸上了頂樓,推門走進辦公室,看見孔崢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一盤錄像帶。

時值五月末,孔崢穿一襲簡單藍色條紋襯衣,腕口處別著一對晶瑩的鑽石袖扣,他把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見她進來並不抬頭,雁歸毫不介意,大剌剌地往旁邊坐下去跟他一起觀看。

過了半晌,雁歸點點頭:「不錯,畫質清晰,拍攝的角度也好,你們大廈的監控設備物有所值。」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晚宴當晚她與柳大偉在天台花園的畫面,從兩人交談爭執,一直到雁歸義無反顧地縱身躍下。

雁歸問他:「我昏迷的時候警察擺明懷疑柳大偉家庭暴力,你為什麼不把這盤帶子拿出來?你可以用這個來證明一個人的清白。」

孔崢聽到雁歸問話,懶洋洋地嗤鼻道:「我為什麼要拿出來?拿出來不就破壞你的計畫了嗎?」

雁歸單刀直入:「真實原因是你不喜歡他還是想把我和他的關係逼到走投無路,再無轉圜餘地?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孔崢凝視她的眼睛,輕鬆說道:「聽說葉筠昨天找過你,我以為她已經告訴你一切。」

雁歸一字一句回答:「我希望聽你親口說。」

「何必呢?雁歸,你可以稍微裝裝糊塗的,這樣大家的日子都會好過一點,我不想再對你撒謊,但我更不忍心對你說真話——你現在全心全意地信賴我,因為覺得現在只有我對你最真,葉筠的說辭能讓你方寸大亂,可見我在你心目中已有分量,但偏偏卻又是我讓你失去了這麼多,對你,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她低低說道:「過意不去?你當真應該對我過意不去。」

孔崢起身拿了支煙,卻不點燃,只是把打火機在手上繞圈玩弄:「你今天既然來了,不問個明白也不會走,OK,那我就全盤告訴你。葉筠自幼家境良好,長像又出眾,一直順風順水,身邊追求者無數。念大學時碰到柳大偉墜入愛河,她喜歡他的理由和你差不多,也難怪,那時柳大偉在學校里才氣逼人,雖然家境貧寒卻正直向上,對女伴又溫柔體貼,是眾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不知道當時柳大偉是否跟她玩曖昧,反正按她自己的說法是她與柳大偉之間有著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火花,一直等著他來表白,結果一等就等了兩年,直到快畢業也沒見他的動靜。她著了急,因為那時候她家裡已經在替她聯繫出國事宜——總的來說我還是比較欣賞葉筠那個人,她膽子大又熱情,勇於爭取,山不來就她她就去就山,乾脆主動去向柳大偉告白。她當時決定,如果被拒絕,就死心出國,如果兩人成了,就推了出國的事,和柳大偉留在國內發展,結果那天她得償所願。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們第一天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之後,你就橫刀奪愛,讓她敗得一塌糊塗。」

雁歸靜靜問:「然後?」

「然後?」孔崢笑了笑,輕描淡寫道,「然後她羞憤難當,去了美國,在那裡待了半年後遇到我的partner,再次一見鍾情,火速確定了戀情。所以,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現在這個年頭沒有幾個人知道矢志不渝、海枯石爛這幾個字的含義,有了替代品,馬上就忘記前任,他們總是在時刻衡量著自己的付出與收穫能否成正比,一發現可能賠本,馬上斬倉。」

「只有你……」他嘆了口氣,「只有我和你……這麼傻……」

他似乎覺得無聊,終於「啪」一聲把煙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雁歸望著面前裊裊升起的淡藍色煙霧最終旋轉飄散,心一寸寸地灰死下去:「你用商業利益讓她同意幫助你一起覆滅我們的婚姻?」

孔崢搖搖頭:「你傻的嗎?人家說什麼你都信,公司股權只是其中一部分,你以為葉筠那麼心高氣傲的人不會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她會咽得下這口氣?只是沒機會報復而已。我提的這個建議,正中她的下懷,不需要我的任何提示,她表演得不知有多賣力。至於股權,我一直只是說會優先考慮他們,優先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句客套話,現在做生意,不到最後簽合同的一日,什麼都是假的。朋友又怎麼樣?我難道會為了什麼勞什子朋友的一句客氣話就把白花花的銀子送出去?可笑。」

雁歸內心翻江倒海地翻騰著,血幾乎要衝上太陽穴,這個人這麼壞,一點一點有預謀地靠近她、感動她,讓她迷惑,然而他最終的目的是摧毀她,摧毀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她的孩子!他現在還這麼談笑風生!他憑什麼以為世間一切都可以掌握在他的手中?

她氣極敗壞地一抬手把茶几上的煙灰缸掃到地上,煙頭煙灰落了一地:「為了你的這個提議,我失去了什麼你知道嗎?你毀了我的一切!你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

孔崢一點也不慚愧:「也許我的方式有些粗魯,可我不後悔,我一定要得到你。」

雁歸憤然說道:「得到我?說得輕鬆,就像一個孩子要得到一件玩具,可我不是一樣東西!還跟我說什麼搶小孩兒的故事,你看看你自己做的,難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孔崢振振有詞:「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過真金不怕火煉,如果你和柳大偉真的那麼和美,那麼不管我用什麼伎倆都拆不散你們;又或許我看你真幸福會心軟,但現狀並不是那樣。現在只是一個葉筠他就這麼搖擺不定,以後你們婚姻里再有任何波瀾,你將是他第一個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人。所以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自己,我都不後悔。我唯一後悔的是應該早點把葉筠弄走,女人,實在是太多嘴了!」

「閉嘴!你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孔崢坦然承認:「不錯,就是我,那又怎麼樣?你並沒失去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只是一段形同雞肋的婚姻,一個不忠的丈夫而已。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將得到什麼?我能給你全世界!」

雁歸被他氣得臉色發白,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

孔崢輕噓一口氣:「現在你都知道了,事已至此,你決定怎麼做?或許你不信,可是我還是要說,我搞這麼多事是為了什麼?就算是殘忍也是因為我愛你。」

雁歸冷笑一聲:「你愛我?我多謝你愛我!多謝你對我青睞有加!你有錢有勢,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我這種平頭老百姓能拿你怎麼辦?只希望不被氣死,唯一能比的就是跟你比命長了。」

孔崢嘆了口氣,靠近她一點,見她沒閃開又輕輕碰一下她的手,拖長聲音低低叫她:「雁歸……」

雁歸看他頃刻間便裝出一副孩子氣似的討饒表情,心裡像有個小耗子在撓,這個歹毒的人,一會兒裝小孩討她歡喜一會兒扮正人君子要帶她逃離苦海,原來一直在演戲!他就這麼認準了能把她在手心裡攥著,認準了她不能逃出生天去?他說「事已至此,你決定怎麼做?」根本意思就是「事已至此,你還能怎麼做!」是了,對付這種人只能用比他更歹毒的法子。

她倏忽笑了笑:「對了,還有一個辦法,你這人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如果我永遠不讓你得到,你是否會惦記一輩子?」

孔崢把兩條秀氣的眉毛擰起來:「你這不是和我賭氣嗎?我們兩個這麼像,做事情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一定可以想明白的,對不對?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這個過程。」

雁歸斷然說道:「我不能理解,而且我也不允許自己被人算計成這樣!」

現在回想起來,這是個多麼大的諷刺啊,當年她算計過鍾愛、算計過大偉、算計過葉筠,沒想到到頭來卻栽到他的手裡,什麼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必就是這樣吧。大偉利用她的愛來傷害她,他則是利用她的信任再傷她一次。她竟曾經被他感動,相信了他的真心、相信他對她的愛,這比那段荒謬的婚姻更加荒謬。

「可是,我還沒完呢。」她冷冷地想,「你也未必把我想得太簡單了,你要斗我就陪你斗到底!」

她怕他看出什麼來,做出怒氣沖沖的姿勢起身要走,孔崢一把拉住她:「我知道你惱怒我,害你沒了那個孩子,可這真是個意外,失去了的已經失去,說明你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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