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懂你,你懂我

第二天早上,尼若戴了大口罩,只露出眼睛。在護士和助手的陪同下,去了帆的病房。

帆的父親正在給女兒喂水,她母親在幫帆揉腿。陸路坐在窗邊的椅上,捧著本攝影畫冊看。

看到尼若一行進來,帆的父母和陸路都站了起來,招呼著。

尼若沒有看陸路,徑直走到病床前,問:「怎麼樣?傷口疼嗎?」

「好多了,謝謝。」帆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的眼睛。

「精神還不錯。」看著帆蒼白的臉龐和沒有神採的眼睛,心裡五味雜陳,「吃什麼呢?」

「喝點粥。她老說口渴。」帆的父親回答。

「先別吃了,上午就手術。」

「好。謝謝你,醫生。」帆的母親說,聲音有些喑啞。

尼若笑了一下,「等會兒有護士過來推你去手術室,不用擔心,我們會儘力而為。家屬跟我去簽字吧。」

帆的父親跟著尼若去了醫生辦公室。

當一切準備就緒,尼若換了衣服,拉開手術室門的一剎那回過頭來,見陸路正看著她,眼裡傳達出無限的信任。尼若嘴角上揚,不著痕迹地笑了一下,進去了。

陸路看著手術室的門緩緩合上,上方手術的燈亮起,退回到椅邊,挨著帆的父母慢慢坐下。

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一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沒有動靜。

帆的父母不時地貼到門上聽一聽。

陸路安慰著兩位老人,叫他們不要著急,要相信醫生。其實他心裡也沒底。前年他曾接了個醫院的活,拍各種手術的資料。僅僅一個月,已經足夠讓他了解什麼是「意外」了,這世上還沒有一個外科醫生敢擔保自己一刀下去就十全十美什麼風險都沒有。

無論如何,他是希望帆能健健康康地活著。

兩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還是沒有動靜。

陸路心裡也懸了起來。他掏出煙,抽出一根含在嘴想點時又取下放回去,如此反覆多次。最後實在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湛藍的天空發獃。

終於,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了出來。

三人同時上前,問道:「怎麼樣?……」

「你們問醫生吧,她馬上就出來了。」護士說完,匆匆往電梯口走去。

不一會兒,兩個護士推著帆出來了,尼若跟在後面,雖說滿臉疲憊,但仍習慣性地微笑著。

帆的父母一邊一個看著熟睡的帆,熱淚盈眶。

陸路走向疲倦的尼若,把手中的水杯遞給她,輕聲問:「累嗎?」

「沒事。」尼若強笑著,「手術還算順利。」

「要進ICU嗎?」

「不用。介入手術,本身創傷就很小。不過今後要定期複查,跟她父母說,三個月、六個月、一年,定期去檢查。不能吸煙、注意控制血壓和血脂,不要吃高糖的食物,否則容易引起血管壁再度破裂。」

陸路點著頭,見其他人都已走遠,便悄悄拉著尼若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等我,一起走。」

「你不陪床?」尼若嘴角含笑斜了他一眼。

「我只想陪你。」陸路悄聲說,按了電梯按鈕。

「老人家可認定你這個女婿哦。」尼若跨進電梯,眸子亮閃閃的看著陸路。

「我只認定你。」陸路按了樓層數,回頭看著尼若。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陸路再也無需掩飾,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上,「這裡,只住你一人。」然後輕摟了她的肩,給了她一個擁抱。

出電梯時陸路說:「我去打個招呼就來。」

「我也得過去看看。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尼若說。向醫生辦公室走去,腳步格外的輕快。

陸路回到病房,見帆還在昏睡中,便對帆的父親說:「我問了王醫生,手術很成功,現在只需要好好休養,注意飲食,不要吃高糖高脂的食物,出院後定期去醫院複查,就不會有事的。」

「真是謝天謝天哦。」帆的母親雙手合十不住地念叨,「等出院後再不讓她來這鬼地方了,差點把命搭上。」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旅遊嘛,哪兒不好去,偏要到西藏來,我看不出這兒有什麼好的。」

陸路苦笑,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尼若和護士一起進來,看了看床上的帆,又看了看正在輸的液體,叮囑要注意的事項,說有事就按電鈴,值班醫生隨時都在。

陸路提起相機包,對兩位老人說自己明天再來,有事打他電話,便跟在尼若後面出去了。

尼若謝絕了醫院的安排,跟陸路一起出了醫院大門。

在客棧吃過晚飯,尼若和陸路沿著宇拓路散步。

行人稀疏,路燈昏暗。

才下過雨,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泥土的氣息。一輪彎月淡淡地掛在天際,清輝灑在地上,有水的地方便發著光亮。深色的天幕上,雲朵的輪廓清晰得觸手可及,星星格外的明亮,東一顆西一顆,隨意撒在天際。

「累嗎?」陸路脫下外套披在尼若肩上。

「還好。」尼若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肺部一陣清涼,「月色很美,去龍王潭轉轉?」

「我怕你太辛苦!」陸路說。

「真不累,手術做完反而輕鬆。之前一直猶豫,怕失敗了你怪我。」

「不會。我知道你儘力了,命中注定的事,怎會怪你?」

尼若看了他一眼,問:「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故意做失敗?」

「不擔心,因為我了解你。進了手術室,你就只是王醫生,救人是你的本能。就像我拿著相機一樣,平時它就只是個機械,如果對著我看得上的風景,按下快門拍好照片就是本能了。」

尼若看著前方,久久不語,然後輕聲說了聲:「謝謝你,真的。」

「我說過,我們倆之間不用這兩個字。我懂你,你懂我,就足夠了。」

龍王潭,位於布達拉宮的後面,是拉薩的第一個開放性公園。白天萬頭攢動,轉經的,賣小吃的,鍛煉的……人來人往。晚上則是戀人的天堂,樹影綽綽的角落,不時傳出情人的呢喃聲。

龍王潭有一群不遷徙的野生斑頭雁,春天就把蛋下在古柳下,小雁也在這兒出生、成長,轉經的老人有時會給它們帶些糌粑或青稞。

兩人慢慢走在人行道上,兩旁古老的左旋柳枝幹盤虯,有的斜傾在水上,有的橫卧在沙石中。布達拉宮在枝幹的縫隙里若隱若現,遠古的風幡撲面而來。每次陸路到拉薩總會抽出一天在龍王潭蹲守,記錄這些古老的樹榦年年月月的變化,也是挺有意義的一件事。

夜色越來越濃,僻靜處的戀人手牽著手相繼離去。

水塘是安靜的,斑頭雁、黃鴨在天黑之前已經上岸,卧在昏暗的沙地上,發出安詳的咕咕聲。

一輪彎月靜靜地掛在布達拉宮的頂上。清輝灑在石板上,發出瑩白的光。

古老的轉經道上,偶爾有一兩個轉經人,腳步匆匆而過。

尼若和陸路都沒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走著。

一圈又一圈。

第二天尼若去病房時,帆正在喝湯。

「怎麼樣?感覺如何?有發燒嗎?」

「沒有,感覺挺好的。」帆把碗遞給她母親,抬起頭看著尼若的眼睛,「王醫生,你不用戴口罩,第一天我就知道是你。謝謝你救了我。」

尼若看著她的眼睛,那眼裡再沒怨恨,只有平靜和釋懷。於是拉下口罩,微笑著,「好好休息,過幾天如果沒什麼事,你就可以回去了。」

「等我出院請你喝茶。」帆輕聲說。

「好啊。」尼若說。

二〇〇七年七月七日

我決定了,今生就伴她過了。不管我們有沒有世俗的那個結果。

帆知道是尼若救了她後,什麼都沒說。出院後約了尼若喝茶,不知道她倆說了什麼。尼若回來沒說,我也沒問。再說,問又有什麼意思呢?

尼若先回上海,她要回去處理私事。我準備在拉薩多待幾天,拍夏天的八廓街。夏天信徒很少,大部分都是遊客。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二日

下大雨,待在賓館裡看照片。這幾天的片子有幾幅還可以,昨天早上拍的一個老太太追她逃跑的轉經羊的鏡頭,感覺挺好。

她的事也不知道處理得怎麼樣了?沒問她。這事,催也沒用。

約了兩個驢友從川藏線出去。雨季的川藏線是第一次走。都說夏天特別漂亮,只怕不是我想拍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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