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親友的狂轟濫炸

下班後,兩人去了不遠處的酒吧。

「你還準備過下去?」於夏面前放了一桶德國黑啤,晶亮的玻璃杯也斟滿了。她憐憫地看著尼若。

「他不同意離婚。」尼若說,抿了一口菊花茶。拿手術刀的手,絕不碰酒杯。就算在最需要醉的時候,她也謹記著職業忌諱。

「他為何不同意?因為錢?」

「面子。」尼若轉頭看著窗外,輕聲說,「我就是他的面子。」

「可憐的男人。」於夏嘆氣。

「你真準備去西藏支教?」

「還沒想好。」

「我最近要上去了。」

於夏向後靠在木頭椅背上,在朦朧的燈光下,嘴角含笑,眼神縹緲。「真是想念拉薩的陽光啊。」

「你在那兒有情人了?」

尼若好笑地看著她。對自己的這位同學,尼若算是很了解的了。於夏喜歡自由,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正因為如此,在丈夫與拉薩兩者之間,她選擇了後者,在拿到離婚證的那天起,就過得雲淡風輕。

「我的情人叫拉薩。」於夏直起身子,「你不知道那個城市有多迷人,比男人迷人多了。」

「說得我都想辭職了。」尼若喝了口茶,想起陸路博客里美輪美奐的照片,含笑說。

「辭吧辭吧,去西藏當醫生,比這兒舒服多了。」

「真有那麼好?」

「當然。」於夏點著頭,表情很誇張,「去了後你就知道,沒有哪個城市會讓你那麼爽的。」

結賬時,侍者遞給於夏一張紙條,指了指另一窗邊的男人說:「那位先生已經幫你們結過了。」

兩人向對面桌子看去。一個平頭微胖的男人向於夏打了個響指,曖昧地笑。

「你的桃花隨時都在開啊。」尼若玩笑地對朋友說。

「這也算是桃花?干樹枝都算不上。」於夏悄聲說,然後對著男人,揚著紙條,嘴角慢慢漾開。那樣的笑和表情,足以秒殺男人的心臟。

尼若看著於夏揮灑渾身上下的女人味,心裡暗自感嘆朋友的變化。想當初,她也是個以老公孩子為主、天天圍著小家轉的黃臉婆啊,怎麼一去拉薩,就變得如此優雅從容美麗了呢?高原的陽光真有這麼神奇嗎?可以讓一個女人脫胎換骨?出門時尼若開玩笑地對朋友說:「過去,男人是你的剋星。現在,你變成男人的剋星了。」

於夏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樣的男人,你還希望他對老婆忠誠嗎?」順手把紙條丟進了垃圾筒,「就如你那婚姻,已經千瘡百孔,守下去有啥意思?」

「唉……」尼若輕嘆一聲。是啊,朋友說得對,再守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可真正要離婚了,還是有些捨不得。倒不是捨不得那個男人,而是捨不得這份習慣了的安穩。

於夏住在巴黎春天,奢侈而豪華,她每次來上海總是住在這裡。這個會享受的女人,別說一夜,就是兩個小時的「午休」,也要儘可能舒適。

把任何一個小憩都過得華麗麗的是於夏這類女人對生活的基本要求。

把朋友送回酒店,尼若開車回家。

到樓下時,她習慣地抬起頭,十八層的窗透出一點昏黃。如果換在一個月前,那樣的燈光足以讓她加快腳步,而現在,只會讓她遲疑了再遲疑。

女人是戀家的動物,如果回家的腳步踟躕,是不是足以說明那個家已經溫暖不再了?

聽到開門聲,躺在沙發上的葉磊坐了起來,看著尼若討好地笑,「我去接你,他們說你早走了。去哪兒了?吃飯了嗎?」

「跟朋友出去了。」尼若淡淡地說,表情一如往日的平靜。她脫了外衣,換了拖鞋,往書房走去。

「我給你放了水。」

「謝謝。」

尼若拿了睡衣,進衛生間洗漱,開了花灑沖澡,對冒著熱氣的浴缸看也不看。洗完後把自己裹進大大的浴袍里,出來後徑直回書房了。

在她眼裡,彷彿屋裡沒人。

所有的燈都開著,明亮亮的。

葉磊還坐在沙發上,面前放了一瓶茅台。他喝著小酒盯著電視,正在播的警匪片打得熱火朝天。

深夜,電視屏幕上閃出了「晚安」。

葉磊站起,走到書房門前,遲疑了下,還是推了門進去。

尼若靠在臨時搭起的床上,手上拿了本書,已經睡著了。

葉磊拿開書,掀開被子,強行擠了進去,不由分說地摟住尼若。

驚醒的尼若極厭惡地推著葉磊的手臂,「放開!」

葉磊收緊了手臂,翻身把尼若壓在身下,在她臉上嘴上胡亂地吻著,一隻手還扯開了她的睡袍。

酒氣醺得尼若的胃一陣陣翻騰,她奮力地推著葉磊,「放開,你太髒了,放開我……」

第二天,尼若從律師事務所回來,父母突然來了。

一輪一輪的勸說,不外乎是「女人不要輕易離婚」、「再找一個未必就是好的」「男人都一樣。這麼大年紀了,將就過日子吧」……

尼若架不住父母和朋友一輪一輪的「狂轟濫炸」,答應先不起訴,各自都好好想想。

經此一劫,尼若不想再待在上海。她需要換換環境,需要讓自己的大腦冷卻一下。

打了辭職報告,院長不同意,說給她兩年時間,隨時歡迎她回來。

西藏貢嘎機場,身著黑色風衣的尼若拖著棕色的旅行箱走下飛機舷梯的那一刻,覺得像在做夢。她出生在高原上,離開時不過四歲,曾經的記憶早就隨著年歲漸長灰飛煙滅。這些年,忙碌的工作平淡的生活,除了出差,她很少跟其他城市親密接觸。不是不想,而是沒有時間。她的每一天,都被病人和家庭佔滿了。尼若一直想做個事業家庭雙豐收的女人,賢妻良母加上好醫生,這三個職務她都做得很好,只有女人這個角色她感覺自己做砸了。不過沒關係,快樂也罷憂傷也好,女人都只是放在內心最深處,自己不說沒人知道。尼若當然不會說,像她這樣的女人,當嫁人時的期冀被生活磨礪成了沙塵,也只會沾在自己的心血管壁上。

是的,忍受。尼若是這麼認為的。放眼看看身後那個城市裡住在高樓大屋的「賢妻良母」,摸著自己的心說句實話,哪個女人的感情世界不是千瘡百孔?為了孩子、為了父母、為了面子、為了家財,任何一個「為了」都可以成為女人無限期容忍下去的理由。

來西藏,不是尼若有多崇高,她只是想換個環境,做點有意義的事慰藉寂寞已久的心靈。再說,自己出生在西藏。父母當年是十八軍的老戰士,退伍後回了內地,多年過去了,仍然日思夜想著那片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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