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詭道算術之算沙

秋天的雨下起來就停不下來。

從昨天早上開始,下了兩天一夜。到現在天都快黑了,仍舊在斷斷續續的下著。下得也不大,就這麼淅淅瀝瀝的往下落。間或停了一陣子,時間也不長。天氣因為空氣的濕潤,陡得變得變冷。

我和王八坐在谷城的一個旅社窗檯邊,透過窗子看著戶外霧氣蒙蒙的一片。我狠命的把煙抽著,王八不停的把玩他手中的旗幟,三面旗幟,跟雜耍似的在他手裡交換著。

我看得生厭,對王八說道:「你手能不能停一會,看得老子眼睛都煩了。」

王八根本就沒聽見我說話,眼睛看著戶外,手裡仍舊不停地把弄。他昨天打了一天的電話,劉院長的電話關機,董玲的電話倒是通了,就是始終沒人接聽。王八打到今天只好放棄,手上閑不下來,就整他那幾面破旗。

我和王八已經被困在谷城一天一夜,不是被雨困住的。而是因為方濁。

方濁病了,病的很厲害。從玉真宮出來開始,她就開始發燒,我和王八帶著方濁坐客車,坐到谷城,見方濁病的實在是嚴重,沒辦法,下車,找了醫院給她掛門診。

醫生問方濁的姓名年齡都沒什麼,暈暈沉沉的答了,問她以前的病史,方濁卻支吾半天答不上來。她沒生過病。

我和王八知道,方濁把少都符從地下拉到地上,其實是很為難她。少都符是什麼,散瘟疫的,方濁體力透支,扛不住,就生病。我和王八雖然恨不得馬上就回宜昌,可是又不能丟下方濁不管。兩人心裡急得火急火燎的,心情毛躁。

我和王八心裡都清楚,趙一二現在也許不在人世了,不然布人上的魂魄也不會自行消散。人死了兩個時辰,魂魄就消散。看樣子趙一二也沒什麼牽掛,死了就死了,魂魄散的很快。一點都不留戀。

這些我和王八都想得到,但是我們嘴裡都沒說出來。都把這事忍在心裡,憋著。

王八總算是說話了,「我明天回宜昌,你和方濁留下。」

「不行。」我不贊成他的提議:「應該相反,我回宜昌,你在這裡照顧方濁。」

王八急了,「你跟我作對是不是?」

我冷冷地說道:「每次都要我給你收拾殘局,我這次不幹。我跟你一樣,想快點回去看看。」

「他又不是你師父!」王八聲音變得大起來。

「你有臉說這句話嗎?」我輕蔑的把王八看著,「過去這一年,你在那裡,趙先生和我在西坪,是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

「是不是金仲的師兄?」王八警覺的問道。

我不在乎地擺擺手,「算了,老子不想再提了。我和趙先生在西坪呆了將近一年,是怎麼過來的,你在北京享福,哪裡想得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

「哼哼……」我拿出煙盒,抽出煙點上,「你不是說我已經學會聽弦了嗎?你以為我願意學啊。」

「你治住金仲的師兄了?」王八說道:「你能耐也不錯啊,聽老嚴說的意思,金仲的師兄可不一般。」

我把王八死死的看著,不說話,心裡憤懣,媽的個比的,現在說的輕鬆。當初趙一二,可被楚大給整慘了。

「你怎麼收拾他的,銷了他的魂魄沒有,他應該是陰伶,把他鎮在照片里,用火燒了就行。」王八理論倒是一套一套的,卻不知道,我當初費了多大力氣。

「照片現在在你師伯和金仲手上。」我說道:「我是外人,沒什麼資格替你們清理門戶。」

「你傻啊,」王八罵道:「這種陰伶是很邪的,鎮住了一定要燒。你交給金仲,他們又把他放出來怎麼辦?」

我不說話,心裡很不是滋味,王八現在說起這事,怎麼就這麼輕鬆呢。嗯滅誰,就滅誰。也許他說的也有道理,趙一二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死了,難道是金仲把楚大……

「你乾的好事!」王八大罵起來。他和我同時想到這節。

我沒敢還嘴,若真是這樣,我豈不是又把趙一二給坑了一次。嗯到這裡,我身上緊張的冷汗直冒。若真是這樣,我以後怎麼面對王八和劉院長還有陳阿姨。

「明天我就走。」王八吼道:「你給老子留在這裡!」

我現在心虛的很。腦子裡亂了,王八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王師兄。」方濁被王八吵醒了,「你要走嗎。」

王八鼻子里哼了一聲,「嗯。」

「能不能帶我一起。」方濁說道:「別丟下我啊。」

「有你徐哥在,」王八說道:「等你病好了,我們在宜昌會合。」

「宜昌好玩嗎?」方濁隨即又說道:「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王八說道:「我有正事要做,你好好養病。」

「你們怎麼都這樣。」方濁的聲音變得非常尖細,就是努力忍著哭出來的腔調:「師父當年也說是有正事,丟下我,下山就不回來……師兄也說要嫁人,也不要我了。」

我和王八愣住了,這丫頭要說還真是可憐。

方濁終於吭吭的哭起來,「他們說我父母當年也是把我丟在山門,扔下我的……」

我和王八聽到方濁這麼一說,都呆了。兩個眼睛對望著,都是一個想法:這丫頭,怪不得這麼粘人。

「師兄今年就嫁人了,嫁了人就不會回來了。」方濁擤了擤鼻涕,眼淚從眼角滾下來:「在北京,就你肯帶我玩……原來你和那些老道士一樣,和我師父師兄一樣,和我爹媽一樣,都不要我。」

畢竟方濁生病,是因為要幫王八的忙。現在這個樣子,王八要丟下方濁自己去宜昌,的確不地道。

「沒事的,我雖然生病,但我還能走路,能坐車。」方濁急了:「每個人都一樣,說是有事,走了就不回來找我了……帶上我啊。我自己能走路。」

王八從我手上搶過煙頭,死命抽起來。

「好的,」我自作主張替王八說道:「咱兄弟倆,換著背你,去宜昌。」

「真的嗎?」方濁有點不相信:「宜昌好玩嗎,有沒有我們山上好玩?」

「有。」我眨巴著眼睛說道:「我帶你去看大壩,帶你去到我以前去過的一個山洞裡去玩,還有兒童公園……東山公園……帶你去三游洞。」

我嘴上敷衍方濁,心裡明白,回宜昌了,那裡有時間帶她到處去玩,趙一二凶多吉少,回去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等著我們。

王八沒做聲,看樣子是默許了我的提議。

於是我們又在谷城呆了兩天三夜,等著方濁的病好一些再動身。到了第三天早上,方濁的精神好多了,我和王八都覺得不能再等。

王八背起方濁,到路上去攔客車。我給他們打著傘,媽的自己倒是被雨淋的濕透。

客車走到荊門的,到了荊門,轉車到宜昌。

等到了宜昌,又是下午。宜昌的也是下著秋雨,下得愁人。

我們把方濁安頓到王八的寓所,本來王八以為董玲已經把公寓給退掉。

我說道,不會。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王八的公寓仍舊用鑰匙能打開,並且,裡面的擺設和從前一模一樣,收拾的乾乾淨淨。地上和座椅一塵不染。

我到廚房一看,冰箱里還有吃的東西。飛快地給方濁煮了速食麵。遞給她吃了。

王八給方濁蓋了被子。和我再也不耽誤。跑著出了門,到街上攔了的士就往北山坡劉院長家裡趕去。

到了劉院長樓下,遠遠的就看見,劉院長這個單元的下面空地,搭了油布棚子。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個人。

我和王八下了車一直是在跑,可是現在,我們都跑不動了。我心裡狠狠的向下沉去,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著。心裡又開始飄忽,我愧疚的要崩潰。王八的面色也慘白,是的,他和我一樣,都對不起趙一二。

我們走到油布棚子下,油布棚子就放了兩三條長椅,用來給來弔唁的人休息。

我們看了,心情更加沉重,挪著向二樓的劉院長家裡走去。

進了門。

屋裡的人並不多。客廳正對著門的牆上,擺了靈台,上面一張黑白照片,是趙一二年輕時候的模樣,微微笑著,掩不住倨傲。

我和王八一進門。

劉院長迎了上來,對著我和王八輕聲又埋怨的說道:「你們怎麼現在才來,明天就去火葬場了……」劉院長的聲音開始哽咽:

「你師父……走了……」

我把嘴巴咬的死死的。

慢慢的走到劉院長身邊,劉院長從口袋裡拿了個黑袖筒出來,慢慢地幫我套在胳膊上,用別針別好了,然後輕輕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對我說,「你給老趙燒點紙吧。」

我點點頭,拿著紙,跪在靈台錢的布墊上,慢慢的燒起來。心裡酸楚的厲害,想起第一次見到趙一二的親近,還有趙一二替我解開草帽人心結的恩情,還有和他在西坪一起過的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可是現在,他還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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