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打魚人

我爺爺當了一輩子水手。活了八十多年,只待過兩個地方:長江上、長江邊。無論是他的祖籍老家,還是他在宜昌的住所。都離長江不到兩百米的距離。他一輩子大部分時間在長江上的船上度過。

後來他退休,仍舊要每天到長江去,若是秋冬天,他就挨個挨個找一個合適位置的躉船去釣魚。宜昌碼頭長江上所有躉船的水手都認得他。

夏天的時候,他就用他自己的那個網魚的大網,站在江邊齊腰深的地方,一兜又一兜的撈魚。直到七十好幾了,他還有這個愛好。

爺爺在船上呆了一輩子,給我說過很多長江上的故事。我聽的時候還小,能記下來的不多。

印象深的是他說解放前,他們沒得吃,可是江上幹活的水手,必須得喝酒抵抗潮氣,沒有菜的時候,他們會做一道川江上鼎鼎有名的一道菜肴——紅燒馬立光(宜昌方言:鵝卵石),就把河底的小鵝卵石撈起來,用辣椒花椒油鹽烹煮,放到菜碗里,當螺螄放到嘴裡吸吮味道,吸一口,喝一口酒。聽說味道還不錯。

還有一個典故,就是江豬子。江豬子就是白鰭豚或是江豚,如今這都是國家保護動物了。當年在長江里經常見到。宜都還有專門看江豬子的地方。

說的是一個船家,靠打漁為生,男人好賭好嫖好酒。家裡窮的很,一家人就住在船上。整個家當就是這條漁船。妻子受不了他的惡習。積勞成疾,早早的死掉。

他和女兒相依為命。可是他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嗜賭如命。一次把船給輸了。

和女兒沒了生計的來源。他惡向膽邊生,竟然和別人對賭,那自己的女兒為賭注。結果,他女兒也輸了。

他沒了牽掛。去了外地。沒想到,十年後他又回來。竟然在外地發了財,不知道是怎麼發的財,聽人說,他喝醉了,說是跟人刨墳了的。

他回來了,就到處找他女兒。可是沒女兒賣的時候很小。打聽不到下落。

他找了兩年,也放棄了。

一次他在瓦舍狎妓。和一個姑娘同床一夜。第二天又去找,慢慢就有了感情。他就出錢替那姑娘贖身,續了弦。一次晚上和那姑娘同房,發現那姑娘的胸口下面有顆紅痣。心裡如同雷轟。問姑娘的身世。姑娘說不記得了,只知道小時候住在船上。

他知道了,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他。當即,走到長江邊,投入水中。

於是長江里就有了江豬子。江豬子不敢見人,偶爾跳出水面,就連忙鑽回江水。他沒臉見人。

還有一個在河邊撈魚的,一次撈了一條菊花魚,他就把菊花魚拿到市場上賣。菊花魚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魚,聽說味道非常鮮美,價格昂貴。他賣魚的時候,遇到一個人,見他只賣一條,連忙問他在那裡撈的,他說,你別打聽。另外一條就放過了吧。

原來菊花魚是有習性的,一公一母。其中一條若是被撈走了,另一條,就會在原地徘徊。一般打漁的都知道,但都不會在撈第二條,免得傷陰德。

那個問的人,不信這些,又給了一些錢。得到了,撈魚的位置。連忙去撈魚,生怕另一條跑了。

他當然撈到了另外一條。

可是準備再去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買。養了幾天都沒人買。他不死心,還是在市場等著。等著等著,就無緣無故的開始掉牙齒。他怕了,想把魚放回去,但又捨不得。

還好一個和尚出錢,把魚買了去,放了生。

那人後來就跟著和尚走了。再也沒見過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