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這是因為韓湘湘離開醫院之後就進入了深淵。
擁有自己的特殊能力之後，她其實很少進入深淵。或許在黑客和網路信息工程師的眼中，深淵世界本身的基礎架構就是無價的寶藏。但她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深淵無法阻擋她的腳步，也無法侵蝕她的神智，這裡空空蕩蕩的毫無樂趣可言。
她只是不喜歡來，不代表對這裡不熟悉。
火焰的流光劃破深淵中的泡沫之海，沿途偶爾會吸引到那些幽靈的側目注視，但他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失去了火焰的尾跡。
不斷向下墜落，抵達深淵的最底層區域，在這裡所有的泡沫都被扭曲撕裂，彷彿燃燒過的海綿殘骸。
一切都處於扭曲狀態當中，唯有在無人知曉的深處，還隱藏著一片波瀾不驚的寧靜。
那是一座功能完善的學生食堂。
韓湘湘穿過屏障進來的時候，豬婆正坐在椅子上抽煙。
看到韓湘湘出現，她也沒有露出意外之色，只是將手中的香煙頭丟到煙灰缸里，熄滅了火，從嘴裡慢慢吐出一個煙圈。
韓湘湘老老實實地走到豬婆面前，坐到她對面，小聲說道：「阿姨……」
豬婆那醜陋的外表瞬間分解成為無數如煙似幻的幽藍色晶體顆粒，飛散開來又重聚成型，顯露出張嵐的模樣。
張嵐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看了韓湘湘一眼，搖了搖頭，將香煙放在桌上。低聲說道：「你能找回到這裡我不奇怪，但你怎麼知道是我？」
韓湘湘笑道：「阿姨你煮的餛飩很好吃，餃子也很好吃。」
張嵐面無表情道：「別哄我，小傢伙都吃吐了。」
「她那是撐的。」
張嵐搖頭道：「這不算證據。」
韓湘湘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說道：「張揚從小和您生活在一起所以有些事情他習以為常，但我一直都能感覺到您的行為非常古怪。直到我轉學進入萱草之後遇到學校里的高級AI塗山綾，才察覺到你和她相像的地方，以及和……我們正常人的區別。」
張嵐鬱悶道：「區別有這麼明顯？」
韓湘湘搖頭道：「並不明顯，如果沒有實例對比驗證的話，就算是專家也未必能看得出來。我也只不過是偶然間腦洞大開突發奇想，才注意到那些微乎其微的違和之處。」
張嵐不解道：「到底是哪裡有區別？」
「信息量。」
「信息量？」
韓湘湘點頭說道：「人類的個體區別實質上就在於對於信息量的接受和轉化程度，同樣一個人在小學時代和大學時代的世界觀就截然不同。您應該也聽說過兩小兒辯日與皇帝金扁擔的故事，不同的人對於同樣的信息接受程度都會不一樣，這就是差異性。」
「人類因為大腦進化能夠接受更多信息，逐漸轉化為指揮，最終戰勝自然界成為地球的主人。但人腦畢竟不是電腦，經常會遇到各種意外導致信息缺失的情況，由此造成的後果就是產生誤判或者異議。」
「但是我所見過的那位阿綾小姐，儘管她努力想要完善自己的虛擬人格，但由於信息獲取量上的巨大差異，相對於普通人類來說她幾乎不存在思維死角。比方說同樣是下圍棋，一名九段棋手無論再怎麼放水，也不可能讓初學者輕易取得勝利。」
「她可以結合所有現實條件做到近乎於預知未來一樣的推論，而處於AI的邏輯思維本能，又會從中選取最優解。從凡人的角度來看，這就像是一切盡在她的掌控之中。」
張嵐搖頭道：「你說的是塗山綾，跟我張嵐有什麼關係。」
「不要小看人類，尤其是女性的直覺！」
韓湘湘盯著張嵐的眼睛說道：「我的父母都很愛我，你看起來也很愛張揚，盡到了一個母親應盡的所有義務。但那也就是看起來像！在我搬到606的時候，你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就掌握了我的信息，完全沒有表露出作為母親本應該有的顧慮和擔心！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懷疑你了。」
張嵐聳肩道：「這個證據不充分，也許我就是這種性格冷漠的人。」
韓湘湘搖頭道：「性格冷漠和邏輯理性完全是兩碼事。真正讓我感到恐懼的，是在我聽張揚講述他的身世和深淵的歷史之後，產生出來的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其實張揚也在懷疑你，他在特勤局查閱過當年的檔案，從一代X.X組織創立直到現在，網路上根本查找不到那個代號香子蘭的黑客的行為痕迹，甚至連嫌疑對象都挑不出來。」
「倪路大叔放棄工作和妻女在606房間隱居了整整十年，他到底在監視誰？」
「張揚在深淵中與一名深淵幽靈達成了有限的合作協議，那些幽靈是怎樣產生的？」
「為什麼你要刻意迴避娜塔莉，不想讓她知道你的存在？」
「那麼真相也許就只有一個了，當年鬼皇身邊的影子黑客不是真實的『人』，而是那位傳說中創造又毀滅了伊甸園的——超級AI測量者！」
「你的行為模式與正常人和高級AI都存在區別，我猜測你的進化程度遠遠超過了塗山綾，她依然沒有擺脫AI的思維模式，會在潛意識中傾向於選擇最優解。而你已經學會選擇『最不壞』的選項。」
韓湘湘停下來清了清嗓子，直視著張嵐說道：「阿姨，在我們學校有個含義很特殊的名詞叫做破界，即突破身為凡人的界限。我猜現在的你應該也已經突破了身為AI的界限吧？」
張嵐安靜地聽她說完了所有的話，搖頭嘆氣道：「你說你這小腦袋瓜這麼聰明，結婚之後張揚可怎麼辦啊……」
韓湘湘羞惱道：「我們說的不是這個！」
張嵐拍手笑道：「分析推理的很好，我可是真沒想到你平時不聲不響的居然能留心注意到這麼多細節，值得鼓勵。不過很遺憾的是，你猜錯了。」
韓湘湘差點一口老血噴到地上。
張嵐伸出手拍了拍韓湘湘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要來，也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想要讓我答應的話……既然你這麼聰明，就猜猜看自己哪兒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