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知離開酒館之後，張揚就登出了遊戲，自然也沒有看到圖靈警察入場和蜂后毀天滅地的場面。
他並沒有回到現實，從先知留下的後門中離去。
後門外自然是無盡的黑暗，沒有任何數據存在的虛數區域。韓湘湘說她在這黑暗中看到了泡沫之海，但那是她作為躍遷者站在高維層次上的視角。對於普通的人和AI來說，這裡還是一無所有。
「這邊走。」傳教士說道。
離開先知的隔離屏障，傳教士又重新出現在張揚眼前。因為已經了解到他的真實面目，張揚已經不再恐懼慌張。
深淵的迴音可以影響到他的腦電波，通過刺|激腦電波形成幻覺對他進行引導。這種事情雖然聽起來有些恐怖，但只要知道原理就能想辦法對付。
「你能吸收這些迴音嗎？」張揚向沐小雪問道，他現在之所以感覺不到沐小雪的存在，主要原因就是傳教士的迴音佔用了原來與沐小雪溝通的頻率——深淵幽靈的交流方式實際上也是迴音的一種表現形式，因此那些進入幽靈區的深潛者才會在不知不覺中發瘋。
他聯繫不上沐小雪，但他確定沐小雪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
「不能……吸收……」沐小雪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續地出現。
張揚說道：「那就嘗試著重新佔領這個頻率，把他擠到一邊去。」
他的腦袋不是收音機，不能隨手調頻，只是因為進入超頻II狀態，這個頻率也隨之增長，在沒有經驗的情況下才會不慎中招。現在應對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他和沐小雪練手重新奪回這個頻道。
這樣做的後果是沐小雪和自己的聯繫會再次加深，之前說過她作為深淵幽靈同樣會產生迴音，對於自身沒有什麼好處。
不過反正都要受點損失，可愛的美少女總比拼裝出來的合成人要好不是嗎？
傳教士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擺脫不了我的。」
張揚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傳教士身上泛起一陣雪花信號，幾秒鐘過後，他的身體逐漸消失，一顆藍色的立方體重新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身上的裝備也隨之恢複正常。
「沐小雪提示：我無法解析那個深淵迴音的原理。」
「沒關係，我們去源頭想辦法。」張揚帶好手錶，插上晶元。他曾經懷疑過是不是自己貪便宜偷這些晶元才惹到鬼上身，不過在先知的講解下發現不是這麼簡單的問題。
晶元上儲存著深淵中的維度定位坐標，只要找對方法甚至還能夠記錄現實中的坐標，至於黑區的坐標則是最基本的出場配置。
短暫的眩暈感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鐘，眼前就豁然開朗。張揚定睛望去，幾乎以為自己弄錯了傳送坐標。
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黑區了。
以特勤二組的精銳幹員組成前後兩批隊伍進駐黑區，在這裡發生的戰鬥激烈程度可想而知。目光所及之處的區域，已經被摺疊成了抽象派的二維畫面，看起來就像是穿越到了魔法少女饅頭卡的魔女結界裡面。
這是傳說中的降維打擊？
這裡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到處都能看到合成人與特勤幹員的屍體……或者說看起來像是屍體的東西。從現場的殘骸中無法判斷他們經歷了怎樣激烈的戰鬥，但雙方很明顯都傾盡了全力。
整個黑區空間都變異成了不可言喻的形狀，看起來完好無缺的只剩下漂浮在區域中央的一扇大門，以及門口不到二十平方米的階梯。
那扇彷佛希臘神廟建築一樣的大門看起來粗糙得就像一塊石頭——當然也確實就是一塊石頭，但這塊石頭的價值卻無法用金錢來衡量，因為這是一整塊界石。
當初因為一塊核桃大小的界石，張揚不幸被捲入這場陰謀當中，一路打打殺殺幾乎要把腦漿子都打出來，最後好不容易才逃脫回到現實當中。而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塊界石，卻有五米來高，三米多寬，方方正正的一塊大石頭，被刻意雕琢出了大門的形狀。
大門外的台階上只剩下三個還能站起來的活人。
手裡捧著一個金屬密封保溫桶的史蒂夫先生，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的項城，以及站在另外一邊的小丑熊。
看到他們僵持的樣子，張揚就知道自己來得還不算太晚。
他的到來同時吸引住了三人的目光，項城微微有些驚訝，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張揚在網路中的形象。史蒂夫先生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打扮成小丑熊的皮特Q則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打了個招呼。
「勞駕借問一下，你們這邊……這是已經收工了是嗎？」張揚走到台階上，語氣真誠地詢問道。
按理來說深淵入侵迦南是要從黑區經過的，從這裡應該能看到通往迦南的那個孔洞，但事實上這裡非常安靜，張揚什麼都沒有看到。
這對於他來說算不上壞事，他答應先知再過來一趟，如果先知猜錯了那也是先知自己的問題，和他沒什麼關係。
項城言簡意賅地說道：「已經結束了，你站哪邊？」
「我哪邊都不站。」張揚搖頭說道：「只是想回來看老王一眼……看這樣子，他是掛了？」
黑區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張揚沒有接收到牙醫和老王的任何殘留信息，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他的事情……你不要問了。」項城沉默了一下說道：「過來幫把手，攔住那胖子。」
張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史蒂夫，頓時恍然大悟。這三位之所以僵持到現在，就是因為項城不想讓史蒂夫離開，但小丑熊的武力值又不弱，在網路維度真動起手來還未必弱於項城。然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史蒂夫先生自己其實不是黑客，在項城和小丑熊互相牽制的情況下，他自己也出不去。
這就很尷尬了。
然而史蒂夫先生也不是普通人物，雖然他沒見過張揚，但看敵我雙方的專業人士對他都很熟悉，且張揚還沒有表現出幫項城的意思，果斷開口說道：「年輕人，有沒有興趣幫我做事，不會虧待你的。」
小丑熊的腦袋晃了晃，卻沒有說話。
張揚眨眨眼睛，笑道：「您當著項老大的面拉我去做事，跟放屁有什麼區別？」
「不用擔心他，他已經廢了。」史蒂夫先生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先帶我出去，我給你三百萬的暗碼，先付款，再做事，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也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
張揚有些意外地回頭看向項城。
項城悶聲說道：「他手裡拿著的是不死葯，不能讓他帶到現實中去。」
他並沒有反駁史蒂夫所說的話。
史蒂夫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翳，開口說道：「五百萬暗碼，年輕人，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就算你再怎麼努力，一輩子能賺到幾個五百萬？你點一下頭，我立刻把暗碼發給你。」
張揚的目光越過史蒂夫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小丑熊，小丑熊眨了眨眼睛。
很難想像一個帶著小丑面罩的布偶熊是怎麼做出眨眼睛這個動作的，但張揚瞬間秒懂了她想表達的意思，開口對史蒂夫說道：「一口價一千萬，先給我錢。」
史蒂夫先生臉上緊繃著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毫不猶豫地發送過來一段暗碼密匙，這種暗碼密匙的作用與過去的比特幣類似，在暗網中具有相當權威的通兌性且無法追查。
無論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只要他肯點頭收了這筆錢，就必然要站在項城的對立面上。就算他真是特勤幹員，在假意收錢之後當場反水，也無法再得到項城的信任。
這種套路，他在現實中的官僚身上屢試不爽。
然後他看到張揚微笑著從身後掏出一把霰彈槍。
「等一下！」一股寒意湧上史蒂夫先生的心頭，以他多年的經驗培養出來的直覺瞬間就猜到了真相。眼前這個貌似人畜無害的少年，竟然有膽量當著特勤局副組長的面黑吃黑然後殺人滅口？
「我給你兩千！不，三千……」史蒂夫絕望地尖叫著，同時不由自主地向身後退去。他不是沒有退路，他身邊還有一位高價僱傭的專業高手，至少能夠保護自己……
小丑熊一動未動，她死死地盯住了項城，彷佛一個盡忠職守的衛士。
張揚兩步衝上前去，將槍口頂在史蒂夫的腦門上，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一團火光閃過，史蒂夫的身軀倒飛出去，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炬。他不是專業黑客，自然也化解不了這種攻擊，深淵中的死亡對於他來說就是真正的死亡。
他腦子裡面還藏著無數的秘密，但張揚不敢興趣。既然老王已經掛了，而這傢伙又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當然不介意幫老王把仇報了，僅此而已。
從地上撿起密封的金屬保溫瓶，張揚回過頭看向小丑熊，只見她拉開脖子上一條隱蔽的拉鎖，用笨拙的中文說道：「嗚嗚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