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什麼地方？」
韓湘湘望著眼前的景象，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由立方體泡沫組成的深淵世界在普通人的視野中看似無邊無際，但在她的速度面前，一切距離問題都不足以成為障礙。
張揚的「遺物」中應該能找到他過去下潛的深淵坐標，但韓湘湘還沒來得及向AI詢問就一頭扎入了深淵。沒有明確的目標，她自然而然地就選擇了那個看起來規模最大的泡泡。
但是……這個空間與她所掌握的情報似乎有所不同。
深淵的空間結構大多為現代建築形態，空間狹小並且彼此獨立，每一扇門窗都有可能通往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復古式的密室逃脫遊戲一樣——這是深潛者公認的基礎常識，也是她上一次來到深淵中親身體會過的經歷。
而現在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座矗立在雲端的山峰。
韓湘湘沒去過歐洲——倒不是經費上的問題，主要是她原本計畫高中畢業再用自己的獎學金進行一次環球之旅，當然就算沒有獎學金，直接去米蘭找自己老爹實際上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但她確實是購買過去年上映的那個阿爾卑斯山的VR紀錄片的電影票，由現代攝影技術帶來的絕美觀景體驗著實讓她好好享受了一把阿爾卑斯雪山之巔的雄渾壯美。
而現在出現在她腳下的這座巨型山脈，看起來就和電影裡面的阿爾卑斯山少女峰幾乎一模一樣！
沒錯是腳下，之所以說是幾乎，主要是因為她所站立的位置是一座由黑色岩石建築起來的高大宏偉的宗教建築，而不是少女峰上的遊客觀景台。
只是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自己身處的建築體積規模，韓湘湘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絕非人力所能完成的奇蹟——當然這種想法本身就很可笑，由網路數據組成的深淵為什麼要用現實人力來計算？
但韓湘湘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她是一個業餘的構裝愛好者。
需要多少計算量才能在網路當中製造出如此宏偉的建築和雪山？這個問題不好判斷，可以是無限大，也可以是無限小。如果沒有感官要求的話，其實一張幾mb的2D貼圖也能滿足需求。
「這裡真的是深淵？」
站在她身邊剛剛從失神狀態中恢複過來的倪婭緊緊抓住韓湘湘的手臂，在這不知道海拔多少米高的雪山之巔，凜冽的狂風發出恐怖的呼嘯，讓她幾乎穩定不住自己的身體，就連說話都要用儘力氣喊出來，才能保證聲音不被狂風捲走。
「不對吧？為什麼我沒有看到網路信號讀數？」
「因為我還沒來得及傳給你程序包！」
倪婭驚呆了，半晌之後才扯著脖子大聲喊道：「你沒跟我說還要安裝程序包！」
「我說我沒來得及啊！」
韓湘湘沒好氣地說道：「都叫你不要跟來了！我也是菜鳥你希望我能做得多好？」
倪婭抱住韓湘湘的後腰大哭道：「要死要死要死……」
「閉嘴啦！」
用力在倪婭的腦袋上敲了一個爆栗之後，韓湘湘冷靜地說道：「這次沒有做好準備，我們先回去。我覺得這裡……不太像是深淵。」
……
「所以這裡……是什麼地方？」
吃完了滿滿一碗的滷雞腿蓋飯和豬腦湯，抬起頭看著門口沙縣小吃的招牌，以及窗外燈紅酒綠的街巷和來來往往的行人，張揚的大腦也陷入了迷茫的狀態。
這一刻吃到嘴裡的雞肉和米飯粒中特有的地溝油口感，絕對不是深淵中能模擬出來的東西，由此可以推斷出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但實際上自己卻還穿著網路中的防彈風衣，旅行包里塞著霰彈槍和沐小雪的壓縮立方體。
這裡到底是現實還是網路？
坐在他對面的老王將桌子上的燈籠椒辣醬挖出一勺，就著米飯放進口中，臉上浮現出彷佛毒鬼吸粉兒一樣的滿足感，過了好半天才睜開眼睛回答道：「這裡是三浦區。」
「哪個三浦？」
「就是你知道的那個三浦。」
一支南方蟑螂從張揚頭頂上振翅飛過，似乎被掛在門口的紫外線滅蚊燈吸引，晃晃悠悠地鑽進去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
張揚當然知道三浦區，事實上在這個圈子裡的人很少有不知道三浦區大名的，只不過不是什麼好名聲。
距離首都圈兩千公里之外，南方都市邊緣的遺忘之地。繼上世紀末的九龍城寨之後，又一具有中國特色的賽博朋克聖地。
雖然聽起來很酷，但「賽博朋克」並不是一個褒義詞。
這是一個由文學家創造出來的藝術辭彙，按照原教旨主義的基本定義，主要指由藝術家創造的一種極其黑暗、頹廢、悲觀的科幻世界設定。具體元素可以歸納為——在由大型壟斷企業統治的未來世界，上層權貴享受著科技帶來的宛如天堂般的生活，而底層人民則生活在不見天日的陰影之下，沉醉於電子網路和毒品的雙重麻醉……
剛剛說過了這是一個文學藝術辭彙，事實上真正的圈裡人對於這種反烏托邦的題材並不感冒。現實生活負擔已經很沉重了，大家平時看看小說開心一下就好，真正有能力有理想的大佬都去研究創世紀了，剩下的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而已。反社會分子也不能說沒有但終究是少數，而這個世界雖然一直有向小說中描寫的那種設定滑落的趨勢，但終究還沒變得那麼糟糕。
並不算太糟糕，不是說真的不糟糕。
因為現實世界中確實存在著可以作為反面典型的例子，比如三浦區。
排除掉小說家優美的辭藻與可以製造的衝突劇情，剩下來的故事原型設定，在現實中幾乎沒有差別的映射。
但重點是現實。
三浦區是現實中確實存在的地區。
而在老王嘴裡卻說出了足以令全世界賽博朋克教徒都陷入瘋狂的真相——
「這裡是三浦區，也叫做黑區。當年伊甸園崩塌轉化為深淵，但X.X組織的計畫其實並沒有完全失敗，這裡就是當年遺留下來的唯一一處……現實與網路的交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