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網路上有人總結過人這一輩子必須要做的一百件事，根據小布爾喬亞癌的顯性基因組不同，列出來的名單也不盡相同。
但無論哪種名單上面肯定都不會有在一學期內兩次住院的這種體驗吧？
從嘴裡呼出一口白色的水蒸氣，看著它飛快消散在眼前。韓湘湘拉緊了羽絨服的衣領，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理所當然地沒有人在。
無知少女總會幻想愛情的甜蜜，等到她們真正體驗過後才發現那是酸澀。而在已經習慣了有人陪在身邊的感覺之後，突如其來的孤獨味道就如同馬鈴薯一樣……
既沒有炸熟又沒有放鹽的薯條，食之無味。
再三向江楠保證過自己絕對不會去嘗試以身犯險，當然主要也是自己的電腦技術確實只有半瓶醬油的水準，如此這樣才重新得到了自由活動的權利。
今年冬天還沒有下雪，望著蒼白的天空，感受著久違的自由，即便是換上了厚羽絨服她還是覺得很冷。
因為那傢伙還躺在監護室里，沒有人會給她煮可樂了。
江楠肯定有事瞞著自己，她也說過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但出於保密條律的限制，不能向韓湘湘這個「普通學生」透漏更多情報。
張揚以前曾經說過，特勤二組的行事風格就像是蛇一樣，喜歡耐心潛伏關鍵時刻一擊致命，據說這是受到某位前輩影響的結果。如果他們突然進入靜默狀態，那一定是做好了圈套安靜地等待獵物上門。
可以理解，但是無法接受。
對於執法人員來說，理所當然是眼前的案件和嫌疑人更加重要，至於受到牽連的普通人，救治他們應該是醫生的職責。
可惜沒有醫生能治療這種病症，這本來就不是「病症」，當然也不會有治療方案。
張揚是單親家庭，他母親只是一家快餐店的老闆娘，如果沒有萱草學院的監護病房，普通醫院裡的病床和看護費用恐怕都會拖垮這個家庭。
沒有人能救他。
除了自己之外。
融合界石之後獲得的能力，可以在深淵中自由穿梭。在旁人眼中看似無窮迷宮的深淵，對於她來說沒有任何阻礙。
唯二的問題在於，如何進入深淵又不被人發現？以聯網的方式進入深淵如何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江楠取消掉了她在校內使用沉浸式交互儀的許可權，就是怕她鋌而走險。但是在606那個房間里，還有兩台機器。
張揚在上面也設置了複雜的密碼，主要還是防備她。
那麼……該從哪裡入手才好呢？
整整一天過去，韓湘湘都在課堂上發愣，這個班級里除了江楠之外，並沒有其他和她關係比較親密的女生，否則她們一定會發現，韓湘湘的眼鏡里飛快划過的全都是與課程無關的信息。
江楠請假了，以她學生會長的身份平時請假外出並不算什麼新鮮事情，但這一次韓湘湘大概能猜得出她的去向。
那個武功很厲害的叫做高順的保安小哥最近似乎也不當班。
江楠肯定在自己新申請的設備上掛載了監控程序，如果自己在學校資料庫查詢有關於深淵的禁忌知識，那下場可想而知。
但也不是沒有空子可鑽。
韓湘湘借用了流蘇的備用眼睛，她的雲存儲空間里還有張揚留下來的一些「和諧」的軟體程序。
現在首先要做的……不能著急，要從基礎開始重新學起。
有關於電腦技術方面的知識她只有半桶水，不是說她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而是在此之前她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喜歡吃拉麵難道你還自己去種地嗎？
我們以前也說過，韓湘湘是個學霸。
不，更準確地形容來說，那只是她希望扮演「別人家孩子」而刻意打造出來的全方位無死角優秀形象。
而事實上，她是個學神。
……
深淵其實並沒有普通人想像中那麼神秘。
也許是第一印象產生的錯覺，收集匯總了整整一天的情報之後，韓湘湘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學校資料庫里關於深淵的研究論文並不少見，即便其中大多數設置了高級許可權，但餘下可以調閱的那些邊角余料也足以為她描繪出一個真實的深淵模型。
深淵是深網的更深處，無法用物理地址描述的未知區域，但本質上依然屬於網路世界的一部分。
深淵對於人類的危害，主要體現在腦電波刺|激的方面，目前的主流觀念認為人機交互的腦電波波動取決於網路信號的穩定性，並以此作為潛入深淵的必要基礎條件。
這是個錯誤，至少無法解釋她和張揚那天晚上的遭遇。
想要真正了解深淵，恐怕只有通過正常方式進行一次下潛，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麼首先要做的就是破解家裡面那兩台機器的密碼……
心中思考著這樣和那樣的問題，韓湘湘猛然間抬起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電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都已經在潛意識中記住了這條路，就像回自己家一樣熟練。
從電梯間出來拐彎就是606房間，韓湘湘已經習慣成自然地掏出了門鑰匙，踏出去的腳步卻驟然僵硬住了。
她聞到了一股嗆人的煙味。
一個陌生的女人正倚靠在樓道裡面，看起來年歲並不算太大，卻身穿著中年婦女款式的獺兔毛大衣，默默地抽著細長的女士香煙。
要說陌生其實有點過分，對方是張揚的母親張嵐這一點韓湘湘還是清楚的，張揚給她看過家裡的照片，但兩個人在現實中並沒有真正見過面。
張嵐就住在隔壁605，根據張揚的說法是每天早出晚歸基本看不到人影，但即便如此，對於她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韓湘湘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早就習慣和自己親媽每天煲電話粥的少女，對於這樣與兒子形同路人的母親確實感到奇怪，不過張揚不願意多說，她也只能將其歸結為單親家庭的歷史遺留問題。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韓湘湘的心突然提了起來，當看到張揚的時候她才突然想起，張揚昏迷過後似乎還沒有給家裡報過信，換句話說在張嵐看來，她兒子這幾天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算已經報警都不奇怪。
萬一她向自己問起張揚的事情，自己該怎樣回答？
韓湘湘的腦子一陣發懵，下意識地吸進了兩口煙氣，頓時不由自主地拚命咳嗽起來。
張嵐轉過頭，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面紅耳赤掩面後退的少女，沒有開口說話。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是打一聲招呼呢還是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直接走過去？
韓湘湘眼淚汪汪地捂著鼻子，大腦已經快要宕機。
樓道的另一端傳來咔噠一聲輕響，606房間的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一個小腦袋鑽出來捏著鼻子叫道：「歐巴桑！你再抽煙信不信我報警吶！」
張嵐翻了個白眼，不緊不慢地掐滅煙頭，轉身從韓湘湘身邊走了過去。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說一句話，但韓湘湘卻感覺她似乎有很多話要對自己說的樣子。
好尷尬，真希望這是個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