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二十三點三十分，首都圈七環外的一座山谷之中，隸屬於輝月製藥的生產車間依舊燈火通明。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現，這裡布置的安保力量要遠遠超過正常標準，在天空中還漂浮著巡邏的無人機，用紅外攝像頭監視著周圍的一切動向。
這座車間里原本有一條專門生產外科醫療納米機器人的高科技生產線，但是從年初開始就已經停產。所有的工人都被調配到其他工作崗位，一車車蒙著油布的不知名設備被運送進來，沒有人知道這裡面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這座生產車間之前直屬於輝月製藥總裁李牧明，現在則歸屬於他的接班人李雙全。當然這裡還要加一個定語——未能得到承認。
坐在煙霧繚繞的辦公室里，凝視著已經塞滿了煙頭的煙灰缸，李雙全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心急如焚。
養父留下來的巨額遺產並不能給他帶來幸福和快樂，反而引來了飢餓的鬣狗。不僅是齊少秋，那些董事也都是衣冠禽獸。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無論他們彼此之間有何仇怨都可以暫時放下，共同攜起手來瓜分蛋糕。
造成這種局面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李雙全的個人威望還不足以服眾。想要扭轉這種不利的局面，他就必須儘快掌握養父留給自己的最後的殺手鐧。
時間已經不多了……
李雙全已經能夠感覺到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無形套索正在慢慢收緊，齊少秋之前出盤外招惹上了不大不小的麻煩，這兩天稍微有所收斂。但以他對於齊少秋的了解，那傢伙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所謂的收斂也是在蓄勢待發。
電話鈴聲響起，李雙全猛然從沉思中驚醒，接通電話，對面傳來手下欣喜的聲音：「李總，有進展了！」
「好，等我過去。」
李雙全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出辦公室，來到車間的試驗場地。
整整一排浸入式交互儀整齊擺放在場地之中，背後纏繞著密密麻麻的電子線路。每一台交互儀旁邊都站著身穿白色生化服的工作人員，默默記錄著交互儀上顯示出來的數據。與此同時，在場地中央的大屏幕上，還有其他二十幾個連接著世界各地的窗口在同時刷新對面的信息數據。
能用錢解決的麻煩就不叫麻煩，因為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缺少為錢賣命的亡命徒。
有的交互儀已經陷入沉默，躺在交互儀里的人一動不動，明顯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特徵。李雙全對此視若無睹，直接來到13號機組，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工作人員。
那同樣是一名死亡的深潛者，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死狀異常凄慘。其他人最多就是腦血管爆裂大小便失禁，而他的整個四肢都扭曲成了詭異的狀態，胸口深深地塌陷下去，彷佛受到了某種重物的撞擊。
面對如此慘狀，李雙全臉上卻流露出了激動的神色。他咳嗽一聲轉身問道：「秦先生，你怎麼看？」
比他先到一步，同樣身穿著防化服將頭髮梳成馬尾狀的中年男子托著下巴沉吟道：「在我們全方位的監控之下可以排除現實中的外力傷害，那唯一的合理解釋就是深淵投影的映射。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能有進展……不過李總，這個坐標不在我的名單上，是誰給你的？」
他轉頭看向李雙全，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沉聲說道：「我記得我跟您說過，不要讓不相干的陌生人參與進來。」
「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李雙全搖頭說道：「就算是有問題，難道你打算放棄嗎？」
「當然不會放棄。」秦先生搖頭說道：「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我們不可能回頭。為免夜長夢多，現在就進行下一步計畫吧。」
李雙全點點頭，揮手示意工作人員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們將那些失去生命特徵的深潛者從交互儀上拆解下來，放入收屍袋中，堆放在一起等待處理。
安置在車間另一端的低溫冷庫緩緩打開，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當水汽散去之後，才能看清那裡面竟然整齊碼放著一排排立式的低溫冷凍倉，隱約能看到沉睡其中的人影。
回到辦公室，打開空氣凈化器驅散房間里的煙氣，心情大好的李雙全再次撥通電話，低聲說道：「白澤先生，多謝你的幫助，你給我提供的坐標很有價值。」
「李總客氣了，李牧明先生的計畫如果能夠實現，毫無疑問是造福蒼生的好事，像我們這些老傢伙最後免不了都有求上你幫忙的時候。」電話對面的蒼老聲音微笑著說道：「我對你們的股份利潤沒有任何興趣，但如果能夠生產出成品葯的話，我要先拿第一批貨，就算是當做臨床實驗也好，我確實有急用。至於價錢這個好商量。」
「您放心吧，一定沒有問題的，我這邊也會加快進度。」李雙全胸有成竹地保證道。
放下電話，他長長嘆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齊少秋可以玩盤外招，他當然也可以玩，只不過相對於那種下三濫的套路而言，接受過李牧明言傳身教的李雙全做得更加大氣一些。
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讓人心甘情願地走到一起，金錢是利益最基本的表現形式，但利益並不僅僅局限於金錢。
對於那些已經半隻腳邁進墳地的老傢伙來說，再多的金錢都沒有任何意義。但如果換做能夠治療一切病症的萬能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真實性，也足以成為他們無法抗拒的誘惑。
永動機，萬能葯，諸如此類的玩意兒從古至今都不少見，哪怕明知道是不可能存在的東西，也永遠都不缺少愚蠢者前仆後繼的嘗試。
在還沒有取得進展的情況下，這種天方夜譚確實很難獲得別人的支持，但也不排除會出現急病亂投醫的特例。就比如現在，轉機已經開始出現。
李雙全相信，只要自己的計畫穩步推進，聚集在他身後的推力就會越來越大，像齊少秋這樣螳臂當車的蠢貨，遲早會被這股力量碾壓成灰。
當然，如果推進不下去，那一切都是空談。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他行的是王道，走的卻是險棋。
在電話的另一端，老王默默地放下變聲器，抬起頭看了看天色，今天晚上沒有月亮。
月黑風高，是個搞事情的好天氣。
房間里沒有開燈，他在黑暗中沉默了良久，然後打開電腦向張揚發出了通訊請求。
「？？？」
「魚已經上鉤了，我給你發坐標過去，今天就會有動靜。」
「這麼快？人家都不懷疑你的？」
「給一個快要餓死的人喂屎，你說他會不會吃？」
「我肯定不會！」
「那是因為你還沒餓到那份兒上……別廢話了，今天搞定收工咱們兩清。」
「我說你還真拿我當瓣蒜了？我怎麼搞定啊師傅？」
「我跟你一起下去！」
掛斷通訊，張揚轉過頭看看沐小雪，少女攤手說道：「別問我，我給不了你任何建議。」
張揚搖搖頭，轉身開始收拾行李。雖然老王說會跟自己一起下去，但仍然是避重就輕沒有說出實情。這種感覺很不好，讓他忍不住產生出自己要被賣的錯覺。
可自己到底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值得被相識十年的師傅出賣呢？
張揚捫心自問，沒有任何答案。要說他現在手上最值錢的，那莫過於眼前這隻貪吃的鹹魚蘿莉。但沐小雪的事情老王應該不知道才對……
他的手下意識地握住了旅行包里的霰彈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