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
當然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人。
每一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互相理解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張揚就無法理解老王，他們之間認識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但他依然搞不懂為什麼這個廢宅中年人為什麼沒有養成類似於抽煙喝酒燙頭的不良嗜好。他既不追番劇，也不控蘿莉，對於一切美好的二次元事物都敬而遠之。每天就是泡在網上——或者說泡在深淵裡面，像一隻螞蟻一樣辛辛苦苦地挖掘，搬運，販賣，周而復始。
除了可以賺錢之外，張揚並不認為深淵對於自己會產生那麼大的吸引力。
老王說這是一種信仰。
正常人也無法理解為什麼那群摸金校尉非要天天去挖粽子墳，大學生們為什麼非要跑到偏僻鄉村去玩試膽大會，殺人犯行兇之前非要邀請偵探去家裡做客……
浪的難受吧？
那些也就算了，最讓張揚無法忍受的是，老王刮掉鬍子穿上風衣開車的樣子竟然出人意料的帥氣——差不多就相當於能讓中年婦女失聲尖叫的程度。更重要的是他居然還有車！不是租的也不是借的，就是他自己的車！
一個整整十年不離開家門的死宅為什麼要買車？而且這車還能開的起來？不怕電瓶溶解爆炸嗎？
「因為我把車租出去了，每個月就能收租金。」老王如是說道。
話說回來確實是輛好車，十年前的別克君越，全套差不多也要三十萬才能買的下來。從這輛車就能看得出來，老王當年也不是一個徹底的廢宅。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張揚不很好奇，但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韓湘湘的問題。他在山崎野原的手機里種下了一個隱蔽的木馬，隨時都能夠回饋所在位置的信息。
但這種木馬並不保險，對方也有電腦高手，隨時都有可能發現這個秘密，然後無論是扔掉手機還是做一個假誘餌，都會讓張揚的努力化為泡影。
所以他的時間其實非常緊張，用爭分奪秒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要緊張，他們跑不了多遠。」老王淡定地說道。
張揚苦笑道：「那幫人真的是專業僱傭兵啊。」
「就算是業界傳奇都沒用。」老王指了指車上的儀錶盤說道：「這裡是北京，而且已經下午三點了。」
「什麼意思？」
「小學生放學。」
這意味著這個國家首都一天之中最可怕的時刻即將到來，也就是俗稱的——晚高峰！
……
很久以前鬍子叔叔炸大樓的時候有一個笑話，說當時鬍子叔叔們本來也打算來襲擊我國首都，結果在火車站人流太多被擠散了。大鬍子叔叔上了西直門橋，二鬍子叔叔上了十號線地鐵，三鬍子叔叔上了機場高速。
後來他們就沒有後來了。
有較真的人非要抬杠，說人家去美國的鬍子叔叔都直接開飛機的！
所以你以為他們為什麼不在紐約打計程車呢？
「我用了五分鐘時間易容，然後用二十分鐘跑了三條街追過來，結果就看到你們還堵在這兒？」
托尼喘著粗氣鑽進車裡，難以置信地叫道：「這才下午三點鐘！搞什麼鬼？紐約皇后區都沒這麼可怕！」
「事實上紐約最擁堵的路段不在皇后區，而且這裡也不是北京最堵的路段……」坐在后座上外號「史努比」的黑人青年看著地圖路況說道：「好消息是我們暫時沒有暴露身份，壞消息是我們如果要按照原定路線離開的話至少還需要在這裡堵上半個小時，而且那位韓老闆應該馬上就快要被救醒了。」
齊宣點著香煙用力嘬了一口，轉頭說道：「前面右轉去鴻雁小區，我在那裡留了一個安全屋。」
開車的山崎野原遲疑道：「這麼近不安全吧？」
「不是有句老話說過，大隱隱於市么。」齊宣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晚上找機會再離開。」
晚上就有機會么？等韓老闆醒過來之後會不會發飆？這些問題齊宣都不願意去思考答案，搞成現在這樣他本來也沒有心理準備。
齊少秋是他的BOSS，也是他的表哥。他很了解那個人，他做事不看過程只在乎結果。如果事情沒搞定，齊總絕對沒有心情聽他解釋。
所以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齊宣揉揉眉頭，穩住心神沉聲說道：「史努比你繼續屏蔽監控攝像頭，我們把那孩子放在這裡，留一個人看守，其他人找機會分頭離開，回酒店集合。」
托尼吹了聲口哨笑道：「如果那位韓老闆真的很有背景，那酒店也不安全。」
山崎野原低聲說道：「我來想辦法。」
……
「他們不會跑太遠，在路上耽擱的時間越長，就越容易出現意外。」
老王伸手在地圖上划出了一個圈子說道：「附近都在堵車，不堵車的地方我對紅綠燈做了一點手腳也會堵上，他們跑不出五公里遠。」
張揚搖搖頭，看著地圖說道：「半徑五公里的區域也太大了，我認為他們很有可能向返程的方向移動，也就是……北邊！」
「他們有屏蔽攝像頭的技術，但不可能屏蔽街上所有的攝像頭，只有警方才有整合連接所有監控系統後台的程序。如果他們入侵到警方那裡立刻就會引起警報。所以……我們可以從其他角度下手。」
老王帶上交互儀，雙手在電腦上飛快地操作。一條虛擬街道的圖像在前擋風玻璃上面顯現出來。所有的攝像頭以標紅的方式逐一連接上線。
不考慮其他方面，老王的黑客技術確實讓人嘆為觀止，一行行操作指令彷佛流水一般從他手中傾灑出來，讓張揚忍不住產生出他隨時都可以保持自己超頻狀態下效率的錯覺。
不過更可怕的還是他的檢索能力。
「白色的四驅越野路虎……不算很少見的車型，但是在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應該不會有太多同款吧……一輛、兩輛……找到了！」
藉助著一個角度偏僻的攝像頭中一閃而過的影像，老王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留下的痕迹。除了顏色與車牌之外，讓他確認目標的證據還有坐在前排的齊宣那張晦氣的面孔。
確定好特徵，剩下的工作就可以交給AI來處理。儘管對方一路上都在儘力屏蔽附近的監控錄像，但終究無法做到一網打盡。以肉眼追查他們的蹤跡確實要耗費大量時間，但AI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支離破碎的影像從監控畫面中一點點提取出來，反映在地圖上，逐漸繪製出了那輛白色路虎的前進痕迹。
半個小時之後，老王和張揚尾隨著他們留下的痕迹進入了鴻雁小區。
「就是那輛車吧，我們停遠一點，他們很可能會注意樓下的動靜。」
老王將車停到小區外，打開一個攝像頭的監控畫面開始調整角度。張揚注意到，這個攝像頭的清晰度似乎要遠遠超過普通的攝像頭，對準居民樓里的時候，居然能夠清晰觀察到窗戶里的住戶。
隨著老王不斷調節視角和焦距，他甚至能從畫面上清晰地觀察到房間里的電腦遊戲畫面，甚至是書架上的書籍名稱！
張揚驚訝道：「現在居民區裝的攝像頭都這麼厲害嗎？」
「不，這是警用的，很久以前就有了。」老王含糊地說著，輕輕按下一個指令，監控畫面瞬間轉換為黑白兩色，與此同時攝像頭所面對的整幢居民樓居然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
「這才是最新的操作！」老王指著畫面上在半空中來回移動的人像說道：「四環以內的公共攝像頭都已經換上了這種透視系統，只不過屬於警方機密，不會對外透露。」
「呵呵，真厲害啊，那些上了新聞的案子還說沒有監控錄像……」
「沒有監控錄像才叫新聞，有錄像叫什麼新聞？」
說著閑話的時候，老王已經找到了目標，伸手一指畫面說道：「A座12層朝南這個房間，應該就是他們。四個男人帶著一個女孩。你查一下電錶數據，如果這是他們給自己提前準備的安全屋，過去幾個月里的用電量應該遠低於平均數。」
張揚深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手裡全都是冷汗。他從畫面上認出了追殺自己的那個劍齒虎托尼，這傢伙的武力值太可怕了。
「你想怎麼辦呢？」老王轉頭問道：「我建議還是報警吧，讓警察來處理，比咱倆單幹強一百倍。」
「但他們有人質啊……」張揚苦笑道：「那幫孫子可不像是不敢撕票的人。」
「說的也是。」老王點點頭毫不意外地說道：「另外一個辦法就是守株待兔，這些人綁架一個小女孩算是大材小用了，他們肯定還有正事兒要做，不會一直藏在這裡。我們就在這裡等著，看他們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張揚點點頭說：「我去買晚飯吧，你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