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濕的房間里轉了一圈，蘇晨重新回到了坦旦人的正前方。
他注意到坦旦人連姿勢都沒有變動一樣，目光一直凝視前方，這時候蘇晨重新轉回來，便又變成它盯著它看的狀態了。
蘇晨道：「其實你所說的、你們所認為的那種情況的發展也許根本未必會出現，守望者艦隊現在已和我聯手，我們共同開發與研究，哪怕第九域的力量再如同一頭怪物，只要我躲起來，那它又能拿我怎麼樣呢？這不過是一場躲貓貓的遊戲罷了，而在這場遊戲里，只要我不使用我的力量，我甚至都不必下場參與這場追逐。」
坦旦人道：「你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宇宙里幾乎沒有絕對必然與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活著，任何事情都有概率發生在你的身上。如果你是一個普通人類生活在普通的伽勒法26號上，隱姓埋名地生活，你說的沒錯，你可以一直躲著，被第九域的力量吞噬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但你在星空里、你是一個高種姓、在聯邦身份特殊，還有一群圍著你的人和你所必須要處理的事情，你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在概率上，你所說的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人類體系的成功與獨特之處在於不完全理智的社會模式與社會關係，大量的資源浪費與非絕對利己利本種族主義，這讓你們顯得『與眾不同』，有很多其他文明可能一生也沒有的東西，但也是因此，你們的文明發展緩慢，進步艱難，甚至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亦是如此。
「最好的選擇，不是留在聯邦。」
「那我也有很長時間。」對於坦旦人的嘲諷，蘇晨只是輕鬆地笑了笑，彷彿坦旦人所指出的陰影與絕路並不能讓他感到絕望，他道，「那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向你們求助嗎？呵呵，你們來幫我那才是天方夜譚吧——我可以去找十連人，我相信它們也許會願意幫助我。
「而且十連人要比你們厲害多了，不是嗎？」
坦旦人不吭聲了，它只是道：「沒錯，我們不會拯救你，我們只是希望從你的身上記錄數據，看看能不能從你的變化中找到人類的秘密，至於十連人，你可以去試試，它們是更願意幫助你，還是殺死你。」
聽到這一句，蘇晨一直表現的很正常的表情終於微微抽動了一下，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它們，它們一直在駐守第九域，它們有能力幫助我，而且，它們會對我下手，那只是你的判斷，你知道嗎？在巴薩洛姆之戰的時候，焦黑影人就已經知道我蘊有第九域的力量了，但它什麼也沒有做，恰恰相反，它甚至希望我可以征服這種力量，成為下一個人類的星空頂級。
「十連人為什麼不能幫我？」
坦旦人看著蘇晨，反問道：「那個血魔的神使認為第九域的力量可以被征服、甚至與人類成就星空頂級有關？」。
「你可以試想一下，如果我成為星空頂級，就算你們找到的那個原生命破鎮而出，你們又算是什麼？」蘇晨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坦旦人所說的話，語速飛快、又帶著冷意地說道，「我將殺死那個原生命，驅逐與殺光你們坦旦人，當你們亡族滅種，星空之大亦無可逃遁躲藏之處的時候你們才會明白，誰才是真正擺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那個人！
「你們成就了我們，而我們將負責為埋葬你們。」
坦旦人對這番話完全不感冒，它只是凝視著蘇晨，重複問道：「它為什麼認為第九域的力量與人類成就星空頂級有關？成就星空頂級是真的可以抹除第九域的影響嗎？」
蘇晨心中怦然一動。
但他卻不再回答坦旦人的問題，他深吸一口氣，後退半步，準備離開了。
而就在這時候，似乎是注意到了蘇晨想要離開這裡的趨勢，坦旦人忽然道：「是那個血魔的神使也根本不知道吧？它只是猜測與判斷——星空廣袤，很多看似無法解決的問題，都有其解決的辦法，只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還沒有被當事人找到因此無法解決罷了。
「因為它不了解第九域的力量，所以片面地認為星空頂級的無敵力量可以幫助你解決這個問題。
「這是異想天開。
「包括你也是。
「蘇晨，你根本沒有和守望者艦隊聯手。
「你也根本沒有什麼進展，恰恰相反，對如何解決第九域的力量你一頭霧水，甚至麻煩就眼睜睜地擺在你的面前，你連你自己想到的、不使用暗能躲貓貓的縮頭烏龜計畫都用不了。
「對嗎蘇晨？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面對守望者艦隊活下來卻維持住沒有被第九域的力量浸透，也許是有人幫你，也許是發生了什麼其他的情況。
「但你一定已經看過那片黑暗的荒原了。
「你感受到了嗎？
「它的不可阻擋與無邊恐怖。」
蘇晨的腳步頓住了。
這一刻，坦旦人的話語中再沒有任何的遲疑與猶豫，它很相信自己的判斷，並直接戳穿了從頭到尾蘇晨用語言所編織出來的一切「幻想」。
它看穿了自己。
蘇晨重新看向它，道：「你是從什麼時候覺得不對的？」
坦旦人看著蘇晨，沉默了。
這個問題，它回答與不回答，都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它說了蘇晨不會信，說多了反而還會出錯，因此它乾脆沉默，而這對於蘇晨來說，其實也是一種回答，頂多信息少一些。
但蘇晨心中已有判斷。
他用鑰匙打開這個地下七十三層最深處「牢房」的鐵門，最後道：「坦旦人，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成功了嗎——哪怕只成功了一半。
「因為你也有恐懼。
「你意識到了嗎？當你離開了你熟悉的環境，失去了你作為高等文明的依憑，像是動物一樣被關在這樣讓你無可奈何的純物理牢房裡，接觸不到任何你能力所及的東西。
「你就開始不安，開始不那麼堅定了。
「你在這等我是為了做什麼我不知道，但是你給了我機會。
「因為現在的你作為坦旦人比任何時候都脆弱。
「因為，你也是生物，你也會犯錯。
「所以，今天是我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