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記錄的過程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蘇晨周圍的景象便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他緩緩揚起頭，黑暗正從正面八方湧來。
轉過身的時候，他已然是從站姿變成了躺著的姿態。
有巨大的鎖鏈從四方延伸而來，將他呈大字型鎖死在一個巨大的祭壇之上。
天空的雲層漫卷而陰暗。
蘇晨眯著眼睛眺望，彷彿能看見在雲層中隱現的巨大陰影。
而在不遠處傳來某種咒語般的聲音，無數人正在齊聲念出某種咒語，而在更遠的位置上，山呼海嘯般的聲音正盈入耳中。
蘇晨偏過頭。
他似乎仍是剛剛俯瞰眾生的那具完美的女性身體，而此時此刻，他正處在一座巨大宮殿的陰影籠罩的祭壇之中。
祭壇的周圍滿是穿著怪誕神袍的祭司，暗紅色的衣袍之下，有些人甚至擁有的都並非人類的面孔。
而在更遠的位置上，從山頂蔓延到山腳下，則是如浪潮般黑壓壓的人群，他們被軍隊格擋在外，臉上卻涌動著興奮與狂熱的神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邊的方向，嚎叫期待著儀式的開始。
原生之母。
在這裡一分為七。
答案就在這一刻浮現在蘇晨的心中。
那座巍峨的宮殿，正是自己現在實際所在的位置。
而自己身下的這座祭壇，就是自己進入宮殿之前，在外面見到的那一座。
蘇晨感知不知道第九種姓的力量了，他被禁錮在這方祭壇之上，眯著眼睛看向天空。
深重的雲層背後浮動著巨大的陰影。
那是坦旦人的觀測船。
實驗是怎麼開始的、如何開始的，蘇晨並不清楚，那一部分彷彿是他無法感知到的。
事實上，在這一個幻境中，他對這具身軀的掌控降低到了最低，甚至就是一個旁觀者的姿態。
他感受到這具身軀在劇烈的痛苦之中掙扎蠕動，完美的身軀像是蛇一樣扭動，但那沒有任何誘惑，只有深重的痛苦。
然而周圍人們的咒語聲則變得越來越盛大。
來自於更外圍那些人們的山呼越發地熾盛。
這些映襯著那份痛苦，變成某種最深的陰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具身軀的扭動掙扎結束了。
祂彷彿已經承認了這份命運，祂的眼睛瞪大，鮮血從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流淌而出，祂向著天野里發出最毒的詛咒。
詛咒的聲音飄散在烈風之中，蘇晨想要聽清楚，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聽見。
他只注意到，雲層中的那個龐大陰影持續向上升起，陰影正在變小，實驗即將結束。
天空里開始有閃電咆哮。
深紫色的電蛇將黯淡的天空一分為二。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垂落。
儀式結束了。
萬眾開始推攘著離去。
高大的山峰變得冷清。
兩側的祭司們紛紛走上前來，拖著祂走向深不見底的陰冷宮殿。
祂扭過頭來，目光在天空中逡巡。
坦旦人並未離去。
實驗的第一步剛剛完成，但這只是開始。
接下來，坦旦人不再需要這樣愚昧的舞台，將在黑暗中完成最終的實驗。
一分為七的實驗。
不知道為什麼，蘇晨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中島花音和他說的。
【我們皆是拙劣的模仿者。】
那裡面有自嘲，也有悲痛。
誰想要擁有這樣的人生呢？
哪怕是第九種姓、第四種姓……哪怕擁有權能，又算是什麼？
蘇晨略微有些走神，而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宮殿和落雨的祭壇都再一次消失不見，出現在面前的重新變成那一方的地下緩台。
身後是另外的門洞，上面的門消失不見，像是根本沒有存在過一般。
蘇晨茫然看了一圈，視線最後落在他面前的最後一扇門扉之上。
這是一面斜向下的門扉。
蘇晨沉默片刻，伸出手，將之拉開。
露出來的同樣也是一條傾斜的、向黑暗深處蔓延的通道。
它顯得有些狹窄，也沒有台階，似乎根本不是給人類行走設計的。
它想要讓人滑下去。
通道壁有明顯的抓痕。
似乎早先就有什麼人來過，然後失足跌落，拚命掙扎，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抓痕。
只是他們的血液已經滲進土壤，並不清晰了。
而通道的深處漆黑無比，看不清楚裡面的狀況，也無法分辨它通向何地。
看起來，這簡直有點像是通往地獄的道路。
蘇晨扭頭看了一眼。
他的來處也早已被黑暗所吞沒，此間唯一的光源，就是他手中暗能激發發散出的光芒，在空間中微微閃爍著，照亮一小片的區域。
這樣觀察了一會兒，蘇晨決定下去。
如果是普通人在這裡，這條通道的危險可笑而知，但它對於蘇晨來說本身沒有什麼危險。
而從剛剛的那些幻境來看，這個地下更像是原生之母的回憶大廳，也並沒有什麼危險。
原生之母在這裡遺留的力量並不清晰地強大。這便意味著沒有威脅。
如果有，坦旦人也早就針對性的開始採取措施了。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威脅，反而讓坦旦人對此感興趣。
而且，理論上，在剛剛的那一幕之後，原生之母的人生理當走到盡頭。
接下來的事情蘇晨甚至都已知曉。
祂在宮殿的深處被迫地完成了裂化生命模仿實驗。
祂從生命體到意識態再到力量被一分為七，由此誕生出了七個孩子。
而祂則就此死去。
後來，這顆星球變成了另一個邪神的掌控之地，而坦旦人則封存了這座宮殿。
那麼……
既然是這樣，這條通道的深處，還能有什麼呢？
在這裡，暗能感知仍然無法蔓延，更探知不到下面的情況。
蘇晨生出些許的疑惑。
而且，剛剛的那些呼喚，在他來到這裡之後便徹底不見了，再沒有出現過，但蘇晨有一種感覺。
呼喚他的聲音的源頭，就在這條深不見底的通道的最深處。
地底之底。
蘇晨緩緩地、緩緩地吸了口氣，邁步，踏入這條通道之中，他用暗能包裹住自己的身軀，沿著通道向地底的深處而去。
他正墜向深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