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混亂星域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黯之黯

世界正變得土黃色,狂風卷著塵浪四下席捲。

天兆犯了一個錯。

他不該將黯貼近蘇晨。

這對於黯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努力地前傾身軀、努力地伸出小小的手臂,探向男人的面孔。

這在天兆的眼中根本不算是什麼,無非是絕望之人垂死的掙扎而已,或者說,這更像是認命的姿態。

撫摸親人的面頰共赴絕望的地獄。

多麼賦予詩意。

多麼……

天兆的念頭就在下一刻中斷。

因為在黯觸碰到蘇晨的剎那,他們兩個人同時消失在了原地。

以一種天兆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這兩個已經在他的絕對掌握之中的人瞬間消失了,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鹿蜀的那種空間的對位瞬移,又或者是那個被自己扯斷雙翼、注入自己的暗能雷霆,叫林默的男人的那種空間穿梭的能力。

他瞬間警惕起來,抬升高度,看向周圍,通過天啟裝甲掃描四面八方。

但那兩個人……就彷彿是真的消失了一樣,在他的感知之中消失不見。

而在更遠的地方,星辰隕落的滅世之浪開始從世界的盡頭向此間蔓延,滾滾的塵埃衝上幾千米的高空,沿途的一切皆被淹沒,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從世界盡頭平推而來的巨大牆壁,嚎叫著穿透整個世界。

而就在這一刻,剛剛突兀消失的兩個人,卻又一次地出現在了距離剛剛不遠的位置,與他們剛剛消失的位置相距只有大概七八米遠的距離。

而他們的姿勢卻發生了變化,那個小小的生物全力拖著蘇晨的身軀,鮮血不住地流淌,她才一出現,便驚慌失措地看向高空中的天兆騎士,慌慌張張向遠處飛去,似乎是想要逃跑。

但……

她與天兆之間的實力差距猶如天塹,怎麼可能跑得掉?

彷彿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暗金色的身影就已經再一次出現在了黯和蘇晨的正前方。

天兆騎士在剛剛經過了一個極短暫的思考,他那糟糕的惡趣味已經實現,現在沒有任何必要在這裡和蘇晨與黯拖下去了,而這兩個傢伙明顯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底牌,既然如此,最好迅速解決掉他們,坦旦人要他們活著,但「活著」有很多種狀態……

想到這一層,天啟騎士在瞬間出手。

但令他驚訝的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間,那個小小的生物與記錄中名叫蘇晨的男人又一次突兀地消失了。

沒有任何徵兆,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天兆騎士心中的驚訝無以復加,他自覺現在的蘇晨和那個弱小的小小生物根本不可能把他一個天啟騎士如何,但他還是謹慎地再次拉起高度,觀察周圍。

——他並不算得上是什麼好東西,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謹慎而強大的存在。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謹慎與擔心似乎完全都是多餘的。

間隔的時間大概和此前一致,黯與蘇晨再一次出現在這片慘淡的世界裡,只不過與上一次相比,又相距了大概十幾米左右的樣子,但其這一次出現的方位對比前兩次基本沒有任何的規律可循。

暗金色的面甲之下,流淌著帝國皇室血脈的駕駛員緩緩蹙起眉頭,眼睛裡閃爍的光芒卻正變得危險起來。

他已經意識到了某些問題。

這應當是那個小小生物的能力。

而這種能力就彷彿和那個弱小的小矮子一樣,空有仇恨與憤怒的表面,但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力量。

也許是跳入什麼亞空間之類的,但她似乎無法在那個亞空間之中長時間駐留,而且出來的時候也無法跳躍很遠的距離,她甚至無法控制自己出來的位置。

呵……

這簡直可笑。

天兆不再猶豫,他的身影急動,瞬間就消失在原地,又一次出現在黯的正面,閃電般出手。

黯咬緊牙,立刻帶著蘇晨再一次消失。

緊接著,相隔一段時間後,她再一次出現。

而天兆壓根不再等待,而是高速地追擊,每一次黯出現,他都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附近,並閃電般出手,就像是打地鼠一樣,而可悲的是……黯,就是那個地鼠。

天兆反而覺得有趣,他縱橫於狂風的世界中,哪怕遠空的「巨牆」越來越近他也毫不在乎,這種虐殺般的追逃對於他來說彷彿帶著某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尤其是那個小小的生物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樣的仇恨與凄厲卻無可奈何只能不停地、徒勞地逃下去的樣子。

那所能夠帶來的,是他這種人很難體會到也極少體會到的……快|感。

而他也相信,這種能力不可能是無限的,哪怕是第九種姓的神靈,也無法一直穿梭於亞空間之中,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弱小的生物?

他很期待——期待對方再一次跳入不到亞空間的時間,面對自己的那份仇恨會不會變成絕望與恐懼?

想到這一層,暗金色的面甲之下,夜庭候的嘴角,揚起一抹猙獰的獰笑。

而黯……確實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小小的身軀拖著蘇晨,她幾乎沐浴在蘇晨的鮮血里,衣服、頭髮,全都變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紅,就連小小的臉龐上,都滿是斑斑血跡。

而她的能力其實也很簡單,甚至不是穿梭亞空間,而是穿梭於阿諾瓦爾之環的世界。

這是蘇晨發現黯之後,在她身上找到的第一個能力。也許是因為是她是在阿諾瓦爾之環的世界擁有的意識的緣故,她擁有可以自如穿梭於阿諾瓦爾之環世界的能力,只是,她的這種能力擁有一個弊端,穿梭中會給黯帶來某種不可預知的變化,天藍色的頭髮變得越來越黯淡,向純粹的黑暗靠攏,而她的眼睛,也正由此靠向那深淵的顏色。

而也正是因為找不出問題所在,漸漸地,蘇晨已經選擇極大程度地減少這種能力的使用,尤其是在來到第四種姓之後,蘇晨自己就已經擁有了可以「出入」阿諾瓦爾之環的能力,而且與黯的那種方式相比,蘇晨的這種方式更加穩定,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在下一次「出來」的時候直接跑到其他的什麼地方去。

但此時此刻,蘇晨已是瀕死之軀。他自己證明了血肉之軀的脆弱,哪怕第四種姓的身軀經過無數的淬鍊,但真正的強大力量面前,血肉之軀仍是血肉之軀,就連糅合了權能與詛咒的暗物血色戰甲都被活生生打穿。

當然,這離不開天啟裝甲本身的構造的原因。原初石,凌駕於暗物質與第九種姓的權能之上。

以此為前提,打穿區區血色戰甲,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

高種姓與低種姓之間的差距,不是什麼手段能夠彌補的。

哪怕是假的第七種姓,那也是第七種姓。

蘇晨的意識早已模糊,他分不清楚周圍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黯要來救自己,半昏迷的狀態下,他只是在一遍遍地呢喃:「走啊黯……帶……帶……林……走啊……

「黯……」

黯卻彷彿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也許是因為星辰隕落的巨響實在是太過巨大了,也許是那些流淌濺射在她身上的鮮血太過於滾燙,她咬緊牙,小小的面孔緊繃著,眼睛裡交織著仇恨與求生的渴望,帶著蘇晨反反覆復地衝進阿諾瓦爾之環的空間里。

天兆猜的沒錯,黯不可能一直往返於阿諾瓦爾之環的空間,且不說那未知的影響究竟會帶來什麼變化,就說黯本身的力量,也無法支撐她維持這種狀態太長時間。

但黯沒有辦法。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這樣進進出出,逃進去、逃進那個黑色的地方躲起來,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在那裡呆過很長時間,知道那裡雖然孤寂,但卻是絕對安全的,她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和蘇晨躲過去就能逃開那個暗金色的……壞人。

沒錯,壞人。

在她所仇視的目光里,那個天啟騎士,也不過是一個壞人。

她彷彿沒有什麼更惡毒的詞來形容自己所討厭的存在。

壞人,彷彿就是她所厭憎的極限。

然而,黯沒有想到也不知道的是,阿諾瓦爾之環的空間,早已不是在她熟悉的那個地方,在阿諾瓦爾之環里,解析力量正處在一種暴走的狀態,外物一旦進入,解析力量就如同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兒的餓狼一樣蜂擁而上。

它們足以徹底毀掉黯。

因此,對於黯來說,阿諾瓦爾之環也根本呆不下去,她只能感受到那讓她心悸的恐怖力量,在它們吞沒自己、並將自己拉向無底深淵之前就逃出來。

而逃出阿諾瓦爾之環……

她要面對的是天兆騎士。

這對於黯來說……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個無解的循環。

然而黯不能停下來,她不能停下來,因為無論那一邊,她停下來,她就要死,而她死了……

蘇晨,也就死了。

黑色的翅膀,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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