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後會有倦怠感,這一夜過得迷迷糊糊。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多崎司被渴醒過來,床頭柜上的座燈已關,外邊過道昏暗的燈光從窗帘縫漏到地板上,像殘留的燭火,微弱到下一秒就會被風吹熄。
揉了揉太陽穴,靠著床頭坐起來。
昨晚回到客房沒多久就睡著了,那時的座燈是亮著的,可能是遠野幸子後來關掉的吧。
伸手打開燈,看了下腕錶,才凌晨四點多,昨晚是十一點多回到房間的,只睡了四個多小時。
嗓子有些發乾,多崎司下床,從客房的小冰箱里拿出可樂倒了一杯,一邊喝著,一邊走到陽台,打開窗帘向外張望。
外面默黑黢黑的,沙沙地下著小雨,靜悄悄冷冰冰的雨,空氣中帶著乾枯的樹葉淋濕後產生的氣息。
可樂喝完,腦子漸漸清晰起來。
多崎司想起在另一間客房休息的栗山櫻良,走回床邊,遠野幸子睡得很香甜,借著座燈的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纖長的睫毛和挺秀的鼻樑,宛如落日時分的山巒般,打著好看的光。
「昨晚總該餵飽你了吧……」他笑著把手伸進被子,捉弄似的撫摸她光滑的肌膚。
「別鬧……」
遠野幸子哼哼卿卿地,怕癢似的蜷起身子。
過了一會兒,她揉著眼睛,埋怨地哼一句:「才幾點啊,還讓不人睡覺了……」
「快要五點了,我離開一下,」多崎司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下,又揉了揉:「你繼續睡吧,吃早飯時我再來叫你。」
「唔,去吧……」
夢囈似的呢喃一聲,遠野幸子卷著被子翻了個身,又陷入了冬眠的熊般愜意的睡眠當中。
被子被捲起來,她光滑的後背和挺翹的臀部曲線暴露在空氣中,被低矮的座燈映照出出來。
外邊雖是下著冷雨,但有房間內有空調,暖融融的。
望著管家小姐那美妙得宛如藝術品的赤|裸後背,多崎司造物主抱有由衷的感謝與敬意。當然,對於能讓她放下矜持,大度地展示出來這種美的自己,他覺得充滿成就感。
離開房間,走在濕漉漉的迴廊上。
外頭沒有一絲風,細雨沉默地在黑暗中垂直落下,一切都被淋得濕漉漉的。
推開栗山櫻良的房門,多崎司先是站在門口,生怕弄出半點響聲,房間里除了時鐘走動的滴答聲外,什麼都聽不見,時針即將指向五點。
眼睛正一點點習慣這種暗。
美麗的少女正在天鵝絨被子軟綿綿、暖烘烘的包裹下熟睡,黑色秀髮如墨水在枕上展開。
床腳放著她小小的挎包,白外套搭在椅背上,多崎司打開燈,看到桌面上攤開著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是暑假那會他因傷住院期間,栗山櫻良每天都給他讀的那本。
確認她沒有醒過來的想法後,多崎司踮起腳尖,慢慢坐在床邊,彎腰湊耳近前,屏息靜她細微的喘息聲。
均勻連綿的氣息,從少女小巧的唇間呼出,像海邊的落潮,但比海潮更安謐,更暖和。
聆聽著這美妙的聲息,他覺得這個躺著的可愛少女,她整個人,整個的生命,都凝聚在這綿延的氣息當中。舒展、純凈、輕柔,輕柔到彷彿只存一絲脈息。
「我的小櫻良,快點好起來吧……」
多崎司伸手輕輕放在她的額頭,用指尖撫平她皺起來的眉頭。
接著,他脫下外套,鑽進被窩當中,手臂摟住少女仰面熟睡的身體,臉頰輕輕貼住她的胸口,一動不動,力圖理解她心臟的每一聲跳動。
「咚、咚、咚——」
聽了一會兒,多崎司支起身子,彎腰在她的嘴唇上短暫地吻了一下,而後抬起頭,再次俯視她的睡容。
長長的黑髮沿嬌艷的臉龐垂下,看上去使人想起拉斐爾風格的油畫。眼皮稍稍撐開著一條細小的縫,並沒有完全合攏,看上去令人懷疑她是否已經醒了。
多崎司沒有去驗證她醒著還是睡著。
或許是稍稍撐開眼皮的樣子,給這張臉定下了一個和諧的基調,並不破壞臉蛋本身美感。又或者說像她這種美人的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能找到不同尋常的美。
在療養院的這段時間裡,兩人一起種菜、喂小動物、去教堂蹭鋼琴,共度多了不少美好的夜晚。也多虧了日夜都相處的機會,多崎司才可以每天都欣賞她溫馨可愛的模樣。
和往常一樣,白天的她無論是學習還是娛樂時,身上都有著那股子高高在上,洒脫自然的神氣。
而到了晚上呢,她會稍稍彎下腰,讓自己變得不那麼難以接近,像一棵亭亭玉立在朦朧月光下的纖細蒼白的小樹那樣——儘管依然高貴出塵,卻已經可以讓人接近,可以讓人保護了。
就像現在這樣。
她睡著了。
處於無意識的狀態當中。
她不會像白天跟自己聊天時的那樣,時不時扭起嘴角,說出嘲諷的話來。也不會因為旁人說出了某些愚蠢的話語,而轉頭罵自己一聲傻氣。她把白天散發出去的一切,都召回到自身隱藏、封閉、凝聚的肉體之中。
當多崎司端詳或者擁抱熟睡狀態的她時,會覺得自己才是完全佔有了在整個的她。
是的。
此時的部長大人,已經把她的生命交付給了他,正在向他呼出輕盈的鼻息呢。
這神秘而輕柔的聲音,如海上溫馨的和風,縹緲如月光的清輝。
只要這睡意還在持續,多崎司就可以在盡情凝視著她,撫摸她、吻她。這種感覺永遠也不會厭倦,像是一片風光旖旎的沃土,像月光如水的夜晚,但願能無窮無盡地享受下去。
柔和的燈光中,多崎司微微地一笑。
重新在她身旁躺下,把臉頰貼著她的嘴唇,儘可能地把她抱緊一些,互相傳遞體溫。
被擁抱著的睡美人,身體會突如其來地輕輕動彈一下,像樹葉被風吹得簌簌地顫動起來那樣。
一邊想讓她醒過來,一邊又想靜靜欣賞她的睡容,懷著這種複雜的心理,多崎司伸手輕輕撩著她額前的細發,動作連貫而溫柔。
栗山櫻良的眼皮動了下。
多崎司心想她這是要醒過來了。
但實際沒醒。
這個時間段正是一個人睡意正濃的時候,她只是眼皮動了動,一隻胳膊護在胸前,然後就又安靜了下來。
柔軟的小嘴唇還微微地噘起,像是在對打攪她睡眠的壞人表達抗議。
瞧著這可愛的模樣,多崎司差點笑出聲來,這種一本正經的、天真無邪的神氣,在部長大人身上可是非常罕見的,就連他都沒能見識過幾次。
心中有股甜甜的滿足感,他手臂用力摟著栗山櫻良的身子。
也許是不大舒服,部長大人的呼吸漸漸加重,胸脯有節奏地起伏著,護在胸前的纖細手臂,也隨著同一節奏以律動著,宛如在波濤漂卷拍擊下晃動著的小船和纜繩。
困擾她的噩夢,如海水下的兇險的暗礁,隨時都有可能導致事故。
「快點起來吧……」多崎司的呼吸變得愈來愈短促。
在這種時候的部長大人,是一件無知無覺、任人擺布的東西,抱她吻她都沒有弄醒她。
多崎司把臉頰貼到她的鼻尖上。
懷著一種超然、恬靜的愛,興味盎然地感受她的呼吸,猶如久久流連在海邊傾聽洶湧澎湃的波濤。
感覺到有東西的打攪的栗山櫻良,微微蹙眉,睫毛如蝶翼般輕顫,快要醒過來了。
那微微張開雙唇里,感受到她那溫馨的氣息,這樣的互動很有清純有趣,就如同感受栗山小姐本身的生命律動一般甜美。
「什麼東西……」
懶懶的鼻音響起,栗山櫻良慢慢睜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多崎司佔滿全部視線的臉頰,她一時間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稍稍挪開小腦袋,環顧四周的擺設,瞅見柔和地照著惺忪的睡眼的檯燈後,她這才明白是在溫泉旅館的客房裡。
但……
這混蛋是什麼時候鑽到本小姐床上的?
小巧而精緻的俏臉頓時綳了起來,栗山櫻良瞬間雙手互胸,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就剛才呀。」多崎司笑著回答。
「私自闖進別人的房間,多崎同學,你想吃牢飯?」
「都那麼熟了,就別嚇唬人了。」
望著他那無奈的小臉,栗山櫻良直接摸出手機,撥打110。
「欸,等等……」多崎司直接靠著敏捷的身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請部長大人看在我是伱唯一男部員的份上,給條活路好不?」
「可以是可以,但是多崎同學,」栗山櫻良語氣淡然地說道,「你必須得給出合適的理由說明為什麼會鑽進來,否則後果自負。」
合適的理由?
還能有什麼合適的理由,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