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多崎司走出池袋站,往東京銀行行長家裡走去。
穿過一條狹窄的地下道,兩邊牆壁上貼著種類五花八門的海報,從珠寶店、電影廣告,到以漫畫風格繪製的色圖都有。
搭乘手扶電梯回到地面,人群密集的氣氛依舊,頭頂上花花綠綠的霓虹招牌讓他有種回到了東新宿的感覺。
形形色|色的路人成分,和東新宿也差不多。
情侶、醉漢、地痞流氓、穿短裙的辣妹、酒廊女招待以及其像嗜血鯊魚一樣巡視地盤的暴力團分子。
多崎司摸摸了褲兜,作為一個喜歡安靜的讀書人,他不太喜歡這種地方。
耳機一戴,誰也不愛。
走過神秘的腐女街,沿著國道七號線吸了一會大卡車尾氣,道路兩邊的建築逐漸變得稀疏起來,人影也在不斷減少,多崎司在便利店買了便當,從大路拐進一片住宅區。
白色的圍牆圍起一個個院落,都是些紅瓦白牆的歐式風格建築。
三分鐘後,他靈巧地翻過一堵圍牆,走進一棟別墅大廳。
「多崎少爺~」
「嗚嗚~」
多崎司點了頭,坐在軟得幾乎把人陷進去的沙發上,打量四周。大廳整潔通量,感覺舒適。落地窗旁有幾盆賞葉植物,牆上掛著情趣健康的抽象畫,地板擦得油光發亮。
「很不錯嘛。」他擰頭看向地上坐著的東京銀行公子哥,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半天,眼神儼然一個看到了好木材的木匠師傅。
東野佑一真擔心他看著看著,然後從衣袋裡掏出捲尺,動手測量自己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
「這是你的妹妹和爸媽?」多崎司指向旁邊的三個人。
「是的。」東野佑一老實回答。
多崎司朝著飛機頭吩咐道:「把這三人帶上二樓,我要和這位公子哥兩人談一談。」
「你們要干……」
「砰!」
飛機頭一槍托砸在東野佑一頭上,把他砸趴到地上捂著腦袋打起滾來,這才驅趕著另外三人上樓。
多崎司打開塑料便當盒,開始吃晚飯。
簡餐便當,有肉丸、土豆色拉、煮魚肉卷之類,無論味道還是用料都不敢恭維,油膩膩、咸滋滋。
好在他的心思主要用在思考上,也就沒有在意飯菜的味道。
對於惡意的判斷,多崎司還是很敏感的。若之前顯出端倪的話多半會被他察覺到,不過這次的事情……真是突如其來。
東野佑一、黑龍組、東京都知事、棲川家……
在腦海中一個個地把各條線串聯到一起,微微的焦慮、躁動的心情隨即翻湧上來。
吃罷飯,多崎司站著伸展揮舞幾下手臂,並轉了幾圈脖子,接著看回已經緩過勁來的東野由一:「你知道黑龍組背後的靠山是誰吧?」
燈光勾勒著他的身體輪廓,東野佑一謹慎地答道:「不知道。」
「那就難怪了,原來只是小蟲子。」多崎司坐回到沙發上,架著腿:「你和黑龍組之間,是合作關係。利用在東京銀行的職位之便,你提供優質的儲戶信息給黑龍組,並通過刻意引導儲戶投資,以協助他們騙取儲戶的錢財,再對你進行分紅,我猜對了沒?」
「純屬笑話!」東野佑一怒瞪著他,「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六月初的時候,你認識了遠野小姐。」多崎司一邊咔嗤咔嗤地擠壓手指關節,一邊認真地說,「恰好那時的她滿腦子都想著賺錢,你便用同樣的方式引導她進入黑龍組的投資騙局。等八月她打算加大投資時,你非但沒有按照正常流程批准她的借貸,反而是引誘她去借高利貸,成功讓她背上了一身債務,我說得對嗎?」
「一派胡言!」
「遠野小姐親口告訴我的。」
「你怎麼可能知道她在哪?」
「對啊,她在哪?」多崎司目光冷漠深邃,指尖輕輕敲著膝蓋說:「事成之後,遠野小姐人不見了。你認為是黑龍組把人帶走了,於是便和他們發生了矛盾,而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們派我來解決你這個麻煩!」
「不可能!」
多崎司陰寒一笑:「其實我是個卧底。卧底你懂吧,就是知事大人早就看上了遠野小姐,派我潛伏在她身邊套情報的那種懂吧?你和知事大人搶女人,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你絕對在撒謊!」東野佑一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起來,下意識就用最有力的證據反駁多崎司,「他是個Gay,怎麼可能會看上一個女人!!!」
多崎司點了點頭,直接把那兩條信息給東野佑一看。
「他是個Gay你都知道?看來關係不錯嘛。這麼說來,他用你試探我,也是本著就算我沒成功,過後他也會收拾你的打算咯。」
東野佑一目不斜視盯著屏幕上的字樣,臉上陰沉得可怕。
【東野佑一有份參與。】
【等你解決掉他,我們再開啟第二階段談話。】
有30秒鐘誰也沒有做聲,過後多崎司把手機拿回來,掏出紙巾邊擦嘴邊說:「第一:遠野小姐被騙了多少錢以及她投資賺來的收益,完完全全給我送回到她手上,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第二:明天開個新聞發布會,把你和黑龍組以及知事大人之間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說給大家聽聽。」
「你這是要我死……」東野佑一默默搖著頭,用乾澀的聲音說道。
「做了壞事總要受到懲罰才行。」多崎司覷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已懶洋洋地指向晚上八點,他忽然想起很久沒去島本佳柰那裡了。
「黑龍組,知事大人固然厲害,但小櫻一家和棲川家也不是善良人家。」
說著說著,多崎司站了起來,「按我說的去做,有一方保你你,進去蹲幾年就出來。不按我說的去做,兩方都要你死,自己掂量掂量後果吧。」
聲音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別墅重歸寧靜。
……
走回池袋的途中,多崎司給島本佳柰打了個電話。
「老師明天有空嗎?」他問。
「有什麼事?」
「想和老師去約會。」
「別瞎說。」島本佳柰輕不可聞地嘆了聲,「明天家裡要舉辦孟蘭盆的祭祖活動,我得招待客人。」
「家?」
「嗯……」
「哪個家?」
話筒那邊長久地沉默下來,多崎司沒急著追問。
島本佳柰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每次和她在一起時候,都能感受到她帶來的幾分繾綣心安,和幾縷懷舊的溫馨。
假如是在正常情況下邂逅,他肯定會把這女人當成結婚的首選對象。
當然現在這種結婚對象變成完美情人的情況,也不差。
「老師要睡覺了,先掛了啊。」
島本佳柰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麼來,匆匆掛掉電話。
把手機放回包里,順便掏出鑰匙開門,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玄關。
把高跟鞋從腫脹疼痛的腳上拔掉,脫下絲|襪隨手一扔,島本佳柰借著屋外微弱的光線往房間走去,同時手繞到背後隔著襯衫解開文罩的鉤扣。
也許應該先把洗衣機里洗好的衣服拿出陽台去晾曬,或者說給盆栽澆澆水,就算不管那些事,至少也應該先把妝卸掉吧……
但她卻什麼也沒做,摸黑走進房間,摘下眼鏡放好,直接一頭栽倒在床上。窗外傳來電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某戶人家晚飯的香味隱約隨風飄來,遼闊高遠的漆黑天穹里閃爍著一兩顆星星。
明天晚上刮颱風,應該會打雷吧……
島本佳柰有些不安地想著,濃濃的睡意卻洶擁而來,房間很快響起輕微的鼾聲。
他明天想約自己去哪?
少年俊美清秀的臉在黑暗中浮現。
日趨健壯的身體、站在賽場上的意氣風發、迷人深情的微笑……
黑暗中,島本佳柰夾緊雙腿翻了個身,胡亂抓住一個抱枕摟在懷裡。
嘴唇微微張開,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不可以……】
【多崎同學請拿開你的……咳咳】
【我們,尤其是我,不應該做這種事,這種情況對雙方來說都是個錯誤。】
【再等一下吧,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
【也許要花上一些時間,但只要你肯相信,我保證遲早傳給你。無論是心,還是人。】
【我知道自己現在就應該要做出點改變,但是……我能夠撐下去嗎?】
【現在的我正在失去什麼,又渴望著什麼?或者我將得不到半點東西,還會在傷害了某個人的同時,自己失去的更多……】
【多崎同學,你能成為我反抗現實的勇氣嗎?】
隔天早晨,鬧鐘準時響起。
在睜開眼睛之前,島本佳柰就已經知道救贖絕對不會那麼輕易降臨。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