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周二,東京下起連綿不絕的小雨。
下午三點半,放學鈴聲剛敲響,多崎司撐著傘離開學校。
半小時後,出現在銀座地鐵站。
站外在下雨,不大,一分鐘左右可以把一個人完全淋濕的程度。
多崎司撐開透明雨傘,走進銀座街頭。
雨水沖刷過街道,到處都濕漉漉的,泛著一股子雨味。鋪滿地磚的人行道變得濕滑,街頭的燈光倒映在上面,紅色和綠色的信號燈尤為明顯。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迎面走來的時尚東京女郎,大多都穿著清涼,輕薄的裙子露肩上衣,或短的不能再短的熱褲。
從銀座一丁目走到銀座五丁目,沿途繁華不減少。也難怪,這裡可是號稱「亞洲最昂貴的地方」,是日本繁榮的象徵,以高級購物商店聞名。
不過多崎司此行的目的地不是那些燈火輝煌的巨型商場,也不是路邊昂貴精緻的奢侈品小店。而是一家賣筆、墨,以及和風文具的專門店。
雨變大了些,路邊的樹葉被沖得嘩啦啦響。
聽著雨聲往前走,褲腳被雨水打濕,鞋也濕了。
踩著反射霓虹燈的雨水,來到一家掛著【鳩居堂】漢字招牌的店門前。
店面不大,但內部裝潢很雅緻。
多崎司收好雨傘,走進店內。陳列在柜子上的商品,大多數是由和紙糊成的手工藝品,如扇子、和紙人偶、書籤等等。
選了好久,買了幾支毛筆和一瓶墨水,以及一些水彩顏料,價格六萬多円。
來到櫃檯結賬。
「麻煩給我一份製作摺扇的材料,」多崎司對著櫃檯里的服務生說,「送人的生日禮物,我打算自己動手。」
「好的,請您跟我來。」
三分鐘後,拿著打包好的東西走出店。
總共花費10萬円。
這和多崎司一個月的收入相當,但花起來卻毫無感覺。或許人一旦有錢後,對這些小數字的敏感程度就會變低。
以前那種會去思考商品價格需要多少勞動時間換取,會去計算這一筆消消佔據當前存款百分之幾日子,一去不復返咯。
而且……花的還是星野花見給的錢。
拿女兒的錢買生日禮物給爸爸,怎麼想都覺得有些好笑。
至於花女人的錢會不會顯得很沒骨氣這件事,完全不在多崎司的思考範圍內。
花女朋友的錢怎麼了?
反正還只是個學生,賺錢不是他首要的任務。
與其在別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不如竭力完成當下應該做的事。
坐上回新宿的地鐵,多崎司倚著車門,從書包里翻開義大利語書,書是《但丁詩集》,作者但丁是歐洲最偉大的詩人之一,與彼特拉克、薄伽丘這二位一起被稱為「文藝復興三巨頭」。
一路咀嚼那些生澀難明的文字。
每當列車進站離站,窗外光影轉換的短暫時間裡,他都會在心裡反芻星野花見昨天的憤怒以及暖心的笑容。
當然,更多的是她雙腳那柔滑得令人吃驚的觸感。
回到東新宿,在附近的超市買了500克鮮牛肉和同樣分量的花蛤,打算晚餐做個洋蔥燒牛肉和花蛤湯。
路過自動販賣機,在150円的抹茶和120円的藍色可樂罐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可樂。
拉開,喝上一大口。
「嘖……」
舒服。
回到家,脫掉濕漉漉的網球鞋。
多崎司看看時間,下午五點半。時間差不多了,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剛洗完米時候,一個電話打來。
電話剛接通,栗山櫻良劈頭就來了一句:「你現在在哪?」
多崎司看了眼電飯鍋里剛洗好的米:「我正在做飯,你晚點再打來。」
「做飯?」
「對的。」
「做多點,我現在去你家。」
「等等……」多崎司把手機從右手換到左手,把電飯鍋打開。
「你來我家幹嘛?」
「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
「去到再說。」
栗山櫻良直接掛斷電話,甚為自然利索。
這傢伙,怎麼和自己一樣沒禮貌?
多崎司把手機放回兜里,往電飯鍋里加了點米。
從廚房出來,在冰箱拿食材的時候,多崎司愣了一下。
餘下十多顆土豆,像被小男孩遺棄的玩具般堆在牆角。因為天氣潮濕的緣故,有好幾顆已經發了芽。吃是吃不成了,要不明天買幾個花盆回來種土豆吧,至於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對。
就看天意。
略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多崎司打開冰箱,取出洋蔥、絲瓜、水豆腐。看了眼,還有三條秋刀魚,便一起拿了出來。
洋蔥、絲瓜、水豆腐切塊、牛肉切片、切點薑片蔥花備用。
熱鍋下油,牛肉放到平底鍋鍋里煎,煎好後,倒入些許烹飪專用紅酒小火煮兩分鐘,酒香與肉香完美結合,最後放入洋蔥塊大火翻炒。
我今年14歲
有點小可愛
是個活潑的小小姑娘
手機鈴聲響了幾下,多崎司右手抓著鍋柄,左手掏出手機。
是老闆娘打來的電話。
「喂……幸子姐。」
「多!崎!司!」
老闆娘咆哮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
「抱歉抱歉……」多崎司顛了顛平底鍋,鍋里的食材被拋上空中,隨後落下,翻滾之中,每一塊牛肉和洋蔥被裹上汁水。
「明天有個很重要的人生日,我今天去買生日禮物,所以才會缺勤的。」
「好歹和我說一下啊!」
「實在抱歉……」
「算了,明天是不是也要請假?」
「對的。」
遠野幸子抱怨了聲:「我這個老闆在你面前真是一點威信都沒……」
「怎麼可能,我最尊敬幸子姐了。先掛了啊,我在做飯呢。」
多崎司掛掉電話,往鍋里加入調料,轉大火收汁起鍋。
另一個鍋里,水剛好燒開。
加入清洗乾淨的花蛤煮一會,湯汁的顏色逐漸變白,等花蛤全部開口後夾出備用。把剛才切好塊的絲瓜熱鍋炒一下,微微變軟即可加入豆腐,以及剛才煮花蛤的湯水。
順便加兩片姜去腥,去寒氣。
湯燒開後,燉煮一會,至絲瓜變軟,將花蛤倒入一起煮,湯汁逐漸變成乳白色。
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我到了,下樓帶我上去。」
多崎司換鞋出門。
外面下的雨很細,細得幾乎看不清,卻將瀝青路面塗成了濃濃的墨色。
栗山櫻良撐著傘,站在暗黃色的樓道燈下,鞋子淋得濕濕的,空氣中飄著一股夜晚雨水的氣味。
「雨好大。」多崎司遞給她一條毛巾。
「謝謝。」
栗山櫻良簡單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身上的校服襯衣淋濕了不少,緊緊貼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帶有帶有水氣風從身後吹來,單馬尾輕輕搖蕩,有種獨特的空靈美感。
兩人沿著狹窄的樓梯走回五樓房間,在被陰暗潮濕填滿的空間中,她身上清新的香味不可謂不明顯。
「還有最後一道菜,你坐一下。」
打了個招呼,多崎司鑽進廚房烤秋刀魚。
栗山櫻良把剛買的葡萄和雞尾酒飲料放在餐桌上,抱著雙臂環視一圈這個泛著霉味的出租屋。
六個榻榻米大的小房間……
傢具很少,廚房門口立著一個小冰箱,正對著一張鋪著橙黃色桌布的餐桌、椅子四把。餐桌有個不鏽鋼茶壺.花瓶里的水仙花即將枯萎。
除此之外,房間里只有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櫃。
她走到書桌邊,伸手摸了摸左面的特大號筆筒,插著各種鉛筆、尺、中性筆筆。底下還有橡皮、修改液、透明膠帶、五顏六色的別針。
一盞孤零零的檯燈,燈罩的顏色……是黃的。
靠窗的地方鋪著席子,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切井然有序,了無污痕。
挺好的……
栗山櫻良折回到廚房門口,看著給秋刀魚翻面的多崎司:「剪髮了?」
多崎司回頭朝她問:「造型還可以吧?」
「一般。」
「你撒謊。」
「哼~!」栗山櫻良眼瞼低垂,視線移到地面,房間沒有多餘的拖鞋,所以可以看到赤著的腳。注意到多崎司的視線也跟著移動到自己的腳上,她下意識往牆壁方向挪了挪,把腳藏好。
「摸都摸過了,你害什麼羞。」
栗山櫻良抬起臉,冰晶般美麗的雙眸瞪著他:「閉嘴!」
多崎司略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