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湖面吹來一陣風,時而促狹,時而寬廣。樹蔭外傳來什麼東西倒在地上發出的聲響,還沒來得及轉頭查看,沉悶的聲音很快便消融在湛藍天穹之下。
多崎司也不敢回頭看,現在星野花見正雙手扶著他的肩膀,微微笑著看他,那笑容有些曖昧,曖昧之下還藏著冰山一角般的兇險。
「起風了。」栗山櫻良淡淡說了聲,起身走出樹蔭。她把畫架扶好,一邊調色刀颳去上面粘著的草葉,一邊接這剛才的話說:「要努力活下去。」
多崎司:「……」
她這是在幸災樂禍吧……He tui,她就是在幸災樂禍!!!
「說話呀,我的企鵝君。」星野花見抓著多崎司的肩膀晃了晃,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觀察報告上說的東西,是真的嗎?」
「呃,請聽我解釋。」
「我一直在聽呢,是你不肯給人家說明白哦~!」
星野花見刻意發出嗲嗲得少女音,是那種很軟萌軟萌的,沒有經過歲月摧殘,像小奶貓一樣讓人想抱在懷裡愛撫的聲音。
但多崎司卻聽得渾身直冒冷汗。
島本佳柰確實是最戳他性癖的人,性格也是他最理想的那種類型,說對她沒感覺那肯定不可能的。可如果把心裡的想法全部如實告知的話,肯定會被星野花見狠狠揍一頓,說不定還要遭受一段時間的冷戰。
說謊嗎?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解決辦法。
反正和島本佳柰確實沒有超出友誼範圍內的交往,只要他肯撇清關係,好好解釋的話,星野花見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肯定不會揪著不放。
可……
多崎司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隱瞞她,尤其是兩人才剛確立關係,現在正處於熱戀期中。
在他思考的時候,星野花見沒有表現出焦慮或者憤怒的情緒,只是一直笑盈盈地盯著他。陽光費力地穿過茂密枝椏,在地上投下所剩無幾的斑駁光影。
「呼~!」
深呼吸了下,多崎司緩緩說道:「我確實蠻喜歡島本老師的。」
「嗯?」星野花見鼻子發出不滿的聲音,抓著他肩膀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氣。
「唉喲……疼。」
星野花見鬆開手,改為雙手抱胸的姿勢。
輪到多崎司伸出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深情地說道:「我一向都蠻喜歡性格溫柔的大姐姐,這你也是知道的。不過那只是單純欣賞的那種喜歡,就好比我看到一朵漂亮的花也會很喜歡,也會想把花折回家放進花瓶里。」
星野花見伸出右手,纖長的食指指在他眉心:「你都想把花帶回家了,讓我怎麼放心?」
「喜歡花的喜歡,和對你的喜歡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喜歡。」多崎司絞盡腦汁地快速提煉腦海中的文字,想要得出浪漫之餘又不失真誠的解釋。
「有什麼不同?」星野花見的食指從眉心沿著他的鼻樑往下滑,很快就壓在多崎司的嘴唇上,輕聲說:「解釋得好了,姐姐就不跟你計較。」
「我對你的喜歡,是喜歡風,是喜歡海。」多崎司雙手抓著她的手掌,放在唇邊摩挲:「喜歡花,我可以帶回家,僅此而已。可花雖然漂亮,但折回家後用不了就會枯萎,最後只能丟掉。風和海雖然不能帶回家,但卻可以相伴度過生命中最後的歲月。」
星野花見頗感興趣地問:「可喜歡風,喜歡海,哪怕再喜歡都好,也是無法帶回家的,你要怎麼辦才能在一起?」
「我也想聽聽你會怎麼辦。」栗山櫻良回到樹蔭里,微微笑著看向他。
頭髮和衣服還粘著草屑的星野鹿見一瘸一拐地爬到姐姐身邊,比出拳頭的手勢,興奮地吼道:「姐姐,直接揍他!」
處於三個女人目光中心的多崎司,輕笑了下:「喜歡風,可以從萬米高空墜落,在粉身碎骨前的一刻都是被風所擁抱著。喜歡海,可以孤身沉落至幽暗海底,歷經潮起潮落,我在無人處愛你。」
星野花見定定看著他,沒有說話,多崎司能看清楚她眼中倒映出來的自己。妹妹咬著手手,求助似地看向栗山櫻良。
櫻良,快反駁他……
抱歉,無能為力……
簡短的眼神交流後,栗山櫻良搖了搖頭,轉身靠著樹榦繼續看書。
伴著微風,山茶花簌簌搖曳,散發出淡淡幽香,若隱若現的光點在四人的臉上像彈珠球般熠熠跳躍。
星野花見非常開心。
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有在擔心,雖說對自己的魅力很自信,但自己那和溫柔完全不搭邊的性格,多少讓她覺得有些顧慮。
自己的性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時半會也沒法改掉。
這萬一有人插了一腳進來的話……
有了多崎司這番話,星野花見有種所有顧慮都煙消雲散的暢快|感。
逃過一劫,多崎司鬆了口氣,握著她的雙手:「老師還生氣嗎?」
星野花見收斂笑意,兇巴巴地瞪著他:「暫且放過你,但我警告你,喜歡花我管不著,你要是敢把花折回家的話,我先把你的腿給打折!」
「沒……沒問題。」多崎司背脊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大聲點。」
「沒問題!」
「嗯,還算滿意。」星野花見點了點頭,臉上重新露出笑意:「接下來,姐姐有件事要和你宣布。」
多崎司立馬挺直腰:「姐姐大人請說。」
「櫻良的委託是我交給她的,委託目標是尋找一個契約男友,好讓我在父親的生日宴上矇混過去。」
「什麼?」多崎司瞪大眼睛,裝出驚訝的表情。
「現在我宣布……」星野花見清了清嗓子,接著大聲說道:「本月十六號,我的正式男友將會化身為我的契約男友,陪我在奶奶面前演一齣戲,你準備好了嗎?」
「時刻準備著!」
「你要是不能讓奶奶滿意的話,就等著我修理你。」
「放心。」多崎司笑著伸出手,把她摟入懷中。星野花見調整姿勢,讓身體倚靠在他懷裡,用臉頰摩擦他的脖頸:「一起睡午覺,然後回東京。」
「唉等等……」反射弧有點長的星野鹿見忽然出聲,咬著大拇指朝著姐姐問道:「不是說他惹你生氣就揍他一頓的嗎?姐姐你不能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啊……」
星野花見回頭看著妹妹:「我沒生氣,揍他幹嘛?」
「姐姐你偏心,明明他都惹你生氣那麼多次了,你嘴上說著揍他揍他,可實際上你每次都護著他。要是換成鹿見的話,都不知道被你教訓多少回了。」
越說越覺得委屈,星野鹿見嘴巴一扁,在地上邊打滾邊喊:「姐姐你就是偏心。」
「偏心嗎?」
星野花見抿著嘴,在腦海里思考妹妹控訴的可能性。
多崎司低下頭,蹭著她的眉心與臉頰。
「唔……癢。」星野花見舒服地哼了聲,慢慢閉上眼睛大大方方承認:「他是你姐夫,我當然要偏心一點。而且他比你懂事多了,用不著我教訓。」
「……有的鹿見還活著,但她實際已經死了。」
妹妹停止打滾,趴在餐布上一動不動,聲音透露出一股生無可戀的挫敗感。
中午一點多左右,兩姐妹都睡著了,區別是一個舒舒服服地靠在情人的懷裡,享受甜蜜。一個只能趴在地上,感受大地的堅硬。
栗山櫻良依舊背靠著白樺樹樹榦,屈膝看書。不時有微風拂過草叢,輕輕撩起她耳邊的髮絲。
「噗通。」
畫板再一次被風吹到。
多崎司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天空藍得觸目驚心,彷彿一吸氣肺腑都將染成藍色。
星野花見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幾縷髮絲被汗水沾濕,像海草一樣緊緊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多崎司緩緩活動脖子,視線掃過四周。水壩上的芒草和山茶花在太陽的暴晒之下,已經失去了梅雨時節常見的那種水靈靈的氣勢,呈現出蔫頭耷腦的遲鈍樣子。
湖邊的馬術訓練場里,棲川唯依舊在不知疲倦地訓練。那頭金髮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多崎司只堅持了三秒,便揉著眼移開視線。
抬手看了看錶,時間是中午兩點。
栗山櫻良合上書,朝他晃了晃手機。緊接著她立馬轉過頭,多崎司的眼睛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清醒時清澈通透,迷糊時朦朧多情,無論何時看都會讓她有種想一輩子盯著他眼睛看的錯覺。
多崎司打開手機,【二宮&栗山&多崎】的三人群組裡有許多未讀消息。
往上翻了翻,基本是兩位少女圍著《騎士出征圖》的討論內容,小可愛是堅定的kiki黨,發言全是在誇讚他。而小平板則是態度不明,偶爾誇上一句,但很快就會補上三句嘲諷。
比如他拿起手機的時候,小可愛剛發出一句「櫻良你不覺得這幅畫上面的很有亞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