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下，在臉蛋上飛濺開來。
遠野幸子抬起頭，深吸一口氣，隨後她抿著嘴唇看向多崎司，努力想要做個清純開心點的表情。
不過此時酒勁上頭的她，無論怎麼看都有點傻。
多崎司望著大樓遮雨棚外的連片雨幕，無奈道：「我們的傘都沒帶下來。」
「打車回去。」遠野幸子拉起他的胳膊，兩人坐進停在門口等客的計程車，她告訴司機：「三軒茶屋。」
「這位客人，三軒茶屋什麼地方？」司機問，他的聲音和大多數機械刻板的日本計程車司機不同，聽起來屬於無憂無慮那種。
「太子堂二丁目。」遠野幸子半閉著眼睛，靠在多崎司身上。
司機從後視鏡觀察車后座的兩人，試圖從兩人的衣著和表情上分析出來他們的關係。當然，即便是見過很多人的他，也不能一眼就看穿兩個人的人際關係，尤其是只憑著一塊小小後視鏡窺視。
「麻煩快點。」多崎司催促道：「她喝醉了，再耽誤的話我怕會吐你車上。」
「如果會吐的話，還請您先帶著……」
多崎司摸了摸西服口袋，發現除了手機什麼都沒帶，他又把手伸進老闆娘的挎包里，取出兩張像剛印好的嶄新萬円元紙幣，遞到司機面前。
「不用找零，不要啰嗦，直接開車。」
司機接過紙幣，稍稍確認真偽後，痛快答道：「好嘞。」
計程車從港區青山彎曲的道路穿出去，在環狀八號線轉進首都高速三號線的高架橋，剛前進了不到500米，就開始堵車。
載著三人的計程車被夾在行車道中間，慢吞吞地向前爬行。時常是長時間靜止不動，然後又像想起來自己的本職工作似地，往前挪動一點。
「下雨天就這，哪裡都堵。」司機歉意地說了聲，打開收音機聽裡面的音樂節目。
人生很長世界很大
手握自由的我們是灰色的
收穫幸福體驗不幸
忙得不可開交
是日劇《四重奏》的主題曲。
多崎司聽了一會，忽然想起劇中的一句台詞。
【表白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成年人需要誘惑。想學會誘惑，首先要放棄做人。放棄做人一般有三種模式：要麼變成貓、要麼變成虎、要麼變成被雨淋濕的狗。】
於是，他看了眼緊緊抓著自己手臂的遠野幸子，在心底思考她現在像是只貓多點呢，還是像條被雨淋濕的狗多點？
反正不可能是老虎。
多崎司沉湎於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留意到遠野幸子已經睜開了眼睛。
雨點猛烈地猛打車窗，煩人的空調一股腦地往臉上吹來，緊靠著的身體傳來陣陣溫暖，在酒精的作用下，意識變得相當模糊。
距離三軒茶屋越來越近，堵塞的車流被疏散，計程車的行駛速度恢複正常。
遠野幸子不時仰起臉，眺望一閃而過的花哨廣告牌。路燈柱子以相同的間距無限延伸，新燈光剛被拉到眼前，下一瞬間便成為舊燈光流逝消失。
「多崎君要吃糖嗎？」她忽然出聲問道，手伸進挎包，掏出一盒潤喉糖。
多崎司吃了一顆，檸檬味的。
遠野幸子往他身上壓了壓，微微張開嘴：「暖暖的，好舒服呀~！」
【多崎君的身體好棒~！遠野幸子股指數上漲20點，當前股價：100】
多崎司享受著她柔軟的觸感，點頭附和：「確實很舒服。」
堵車的雨夜，和一個漂亮的大姐姐蜷縮在車后座安靜地聽音樂，當真是美妙的體驗。
雖然車內音響的音質遠不如后座的沙發椅高檔，不過這沒什麼什麼好遺憾的。
人不該想要得太多。
計程車在三軒茶屋出口下首都高速，沿著有些狹窄的小路行駛。沿途的建築多是些充滿懷舊氣息的小酒館，別緻的咖啡館以及各種充滿文藝氣息的休閑設施。
過了幾分鐘，停在一處車輛無法進入的街區前。
「你在車上等會，我去買把傘。」
「不要。」
遠野幸子嘟囔了聲，率先拎起挎包走下車。
多崎司擔心她一個人醉倒在街上，只好抬腳跟上。
雨下得蠻大，耳邊不時能聽到遠處傳來的雷鳴聲，兩人盡量沿著路邊小店的屋檐走，但衣服和頭髮依然免不了被隨風飄來的雨水所淋濕。
得益於雨水帶來的涼意，遠野幸子清醒了許多。她脊背挺得筆直，大步向前走，風微微搖蕩她的發梢。
多崎司聽著她高跟鞋踩出的響聲，愜意地跟在身後。
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燈光昏暗下來。
三個光頭壯漢攔在巷子中間，一個手中拿著傘，另外兩個空手。他們身上的黑色雨衣被淋得濕濕的，空氣中飄著一股夜晚雨水的氣味。
像踩到了一顆開殼的栗子般，遠野幸子驚訝地停下腳步，雨水順著臉頰滑落胸口，滲透薄薄的緊身裙進而打濕底下的白色蕾絲內衣。
拿著傘的光頭壯漢往前踏出一大步，壓迫感十足地問道：「遠野小姐對嗎？」
「你們想幹什麼？」
遠野幸子下意識就往後退，一隻手從後面穩住她的身體。
多崎司繞到前面，回頭朝她說道：「交給我。」
未亡人心頭微暖。
「不行……你還是孩子。」
「我練過的。」多崎司脫掉西裝外套，交到她手上：「幫我拿著，可別弄髒了。」
遠野幸子咬著唇：「小心一點。」
「放心好啦，我其實挺厲害的。」
「打不過記得要跑！」
「我會攔著他們讓你先跑的。」
遠野幸子豐盈的雙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摸著被淋濕的發梢，難為情地瞥著他，一副語言又止的表情。
【這也是安全感啊~！遠野幸子股指數上漲50，當前股價：150】
多崎司回過視線，看向眼前這三個明顯不是好人的光頭壯漢。
雨仍在下，氣氛凝重。
雨夜帶傘不帶刀，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綜合格鬥技能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欸……等等，下雨帶傘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的。
光頭壯漢瞥了他一眼，埋怨道：「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害我們等了那麼久。」
？
語氣怎麼聽出了股委屈的味道？
多崎司愣住了。
「拿著。」
「蛤？」
光頭壯漢把手一伸，大喝道：「快拿著，別耽誤我們收工。」
多崎司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傘，猶豫片刻後伸手接過。
「東野少爺發現你們的傘落在餐廳里了，怕你們會淋雨所以讓我們來送傘。」光頭壯漢說完，朝另外兩人招了招手，三人像是趕著打下班卡的社畜一樣，眨眼便消失在巷口外面。
遠野幸子迷糊了一會，忽然趴在多崎司肩膀上，「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哈哈……剛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那個公子哥打算派人來把我綁架了呢。」
「我也這樣認為。」
「現在看來我們都錯怪好人咯。」
「絕對沒有錯怪好人。」多崎司搖了搖頭：「那傢伙肯定有什麼陰謀詭計。」
「明白明白！」遠野幸子輕笑著，伸手挽住他的手臂：「雨這麼大，不如你跟我回家坐一會，等雨停了再走吧。」
多崎司神情嚴肅：「就坐一會。」
「欸，我頭好暈，應該是感冒了。」
遠野幸子一頭栽到他懷裡，噘著嘴：「多崎君該不會不照顧我吧？」
多崎司白了她一眼，就這點小心思，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看著兩人走進一棟公寓樓，蹲守在巷口的光頭才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位於青山的義大利餐廳里，東野佑一站在大大的玻璃窗前，西裝男齊藤端來一杯葡萄酒，他象徵性地喝了一口，邊看手機邊問：「那個女人的資產有多少？」
「存款差不多2000萬，通過我投資股票基金價值有3000萬。另外她在三軒茶屋有套公寓，評估價格4000萬。便利店門面是租的，賣也只能賣點轉讓費。綜合起來看，她目前的資產也就1億多點。」
「弄個投資項目，三個月內把她弄破產。」東野佑一輕輕搖晃手中的高酒杯，盯著身前的玻璃：「手腳乾淨點，別用東京銀行的名義。」
柔軟的夜幕中，雨仍在無聲無息地下著，路上渺無人影，唯有路燈的亮光模模糊糊地照亮濕漉漉的路面。
……
乘著電梯上到三樓，多崎司扶著老闆娘，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這棟公寓樓的布局有些眼熟，他邊走邊想，差不多走到盡頭的時候才想起。
住在這種公寓樓里，會經常碰到出門倒垃圾忘記帶鑰匙的鄰家太太。